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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胧、柒 旧事(1 / 2)

初秋,对学生们而言暑假接近尾声,这年夏天没有什么强档电影,段豫奇也不常跑电影院,租了些之前没看过的影片回住处观赏。养伤期间他三餐外加消夜都由李嗣投餵,现在肌肉线条越来越柔和,特别是肚子,这让他很揪结,于是晚上只肯让李嗣给他做些温沙拉吃,看影片时就在软垫上做些局部锻鍊的动作。夜间,李嗣通常很早就睡,打烊后洗澡,看点书或玩个游戏,上一下网再就寝,一週会有一、两天是打烊之后还在一楼待着,继续做另一个世界的人的生意,李嗣说是预约制,段豫奇虽然好奇,但也知道有很多事不要贸然接触比较好,所以入夜后都躲在二楼。

这阵子除了三餐之外,偶尔李嗣约他去逛大卖场,主要是因为他有车,方便店里採买补货。李嗣对他的态度还是挺平和,却不像他刚受伤的前两天那么仔细照护他,态度上挑不出破绽,可是他觉得李嗣在生气,气什么他也捉摸不清楚。

现在段豫奇不必再套护颈圈,回到职场工作,肩颈变得容易痠痛,同事介绍他一间精油推拿的店,他拿着名片预约,一忙完工作立刻跑去。推拿的店家在商圈巷子里,设备装潢很新,师傅看起来挺资深。一个中年人笑容可掬请他脱下上衣,确认他预约的内容后从架上拿出各款精油,一面抹在他背上边讲解那些疗效。

那些香味虽然调和过了,香气还是很浓,一双大手在背上游移,力道拿捏得刚好,师傅给他讲解背上有什么穴位,他听得昏昏欲睡,没过多久意识已经在梦与现实间飘荡。放松时心想之后能拿着优惠券邀李嗣一起来,这次做完回去,「旭」差不多也打烊,恰好能赶上李嗣煮晚饭吧。

昏黄灯光里眼着香氛蜡烛,播送轻音乐,一切是那么的愜意和享受,段豫奇没想到只是小憩片刻,再醒来是被痒醒跟冷醒的。空调开很强,他觉得冷,至于痒是因为有人拿毛笔在他皮肤上画,他脑袋有些沉,感觉像是被下药或是醉酒没醒那样,整个人都不舒服。

睁开眼就看到天花板的装潢是一块块正方形的镜子和圆形灯饰交错着,好像一面只摆上白棋的棋盘。他透过镜子看见自己手脚绳子及锁链束缚着,绑在一张大圆桌上,浑身只穿一件四角裤,周围墙面贴有各种中式菜单,看环境好像是间中式餐厅。他裸露出的皮肤被画上密密麻麻的咒文、图腾,执笔的是一个少年和个少女,身上被画得红黑相间,大概是用了墨及朱砂,只不过他还嗅到一股很重的怪味,又香又臭,香得诡异,臭得惊人,令人很不舒服。

然而少年少女似没有感觉一样木着脸在他身上完成最后几笔,他冷得起鸡皮疙瘩,餐厅灯光白亮,将这景象映得冰冷弔诡,他莫名想起一、两部片子,一齣是把人剁了做成叉烧包的经典片,另一齣是刽子手的老婆被剁了做成包子,被人吃出包子有颗牙齿的灵异片,他心情很糟,开始发抖,不知是冷得还是怕的。

镜子映出的地板也是黑红相间的深色调,这时段豫奇又察觉一点不对劲,就是地板的顏色缓缓的扭曲、转动,他惊愕发现那些黑的、红的、褐的顏色其实是满满的脏器、断肢残骸,和着淹到人脚踝高度的血液,但是馀光瞥去,似乎那些东西只有他看得见?凭他过去看到异世界物体的经验所猜测,那些东西可能是残存在这空间的记忆。

「你们这是违法,这样做不怕报应?」段豫奇没想到自己还能冷静讲出一句不抖的话,但也只是表面镇定。

那少年皱眉睨他,嫌弃的走去另一张桌子从背包找出一块圆润玉石,白色上面有一丝丝血红纹路,直接塞到他嘴里。少女冷声提醒少年:「师傅说要活的,别把他噎死。」

少年看着段豫奇不屑警告道:「再吵就把你嘴巴焊起来。」

段豫奇吓得手心冒汗,鸡皮疙瘩特别有精神,这时他们画得差不多了,两人守在左右像在等着谁验收。果然隔一会儿从厨房里走出来四人,为首是一个相貌堂堂的白发男人,被少年少女喊作师父,其他三个都是他认识或见过的,于蘩、joey、推拿师傅。

段豫奇无法讲话,只能含着碍事的圆石发出怪吟。推拿师傅仍笑得亲切,他说:「便宜你们了,他是个很好炼油的材料。要不是因为熟客,这个我就自己留着用。」

joey温和有礼微笑说:「张师傅不觉得这躯壳拿来炼油太浪费?」

于蘩走近段豫奇被绑的桌边,居高临下审视,今天她的妆依然清新自然,淡粉的唇刷上透亮有珠光的的唇蜜,向平常那样的轻和语调对他说话:「之前我养的鬼去找你,想直接让祂把你弄死了提取魂魄,没想到祂就被弄坏了。看来你的房东也不简单,等我把学长你的魂魄抽出来再炼成鬼奴,再让你去对付那个房东好了。你这么喜欢我,我也算帮你达成愿望跟我在一起。至于你的躯壳就留给joey,他目前的病治不好,得在换一个更好的。学长放心,我现在取魂魄的技术熟练,不会痛太久,不必经过把你弄死的过程。活着抽人魂魄,这我很熟练的。噢,给你介绍一下,那位英俊的白发先生是刘师父,有名的符籙师。」

段豫奇无法挣脱、呼救,紧闭双眼哼了口气。于蘩把他嘴里的东西取出,他抬头想咬她手指,她挑眉摑他一巴掌:「听话。」

他心都凉了,这些话和他所见的景象,足以推想他们肯定把这些勾当干了无数遍。将一个人的身体灵魂拆卖,说成再简单不过的流程,执行得毫无犹豫,如果没有什么条件限制所选对象的话,整个世界不就都是他们的狩猎场?

段豫奇吓懵了,joey出声催促于蘩:「时辰已到,赶紧开始。等下把冰柜送我指定的地方,我先去准备。刘师傅跟我走。」

白发男人深深看了眼段豫奇,转向于蘩问:「不先拿到他的生辰八字,没问题?」

于蘩说:「生取魂魄这是实验千百遍的了,没那个也办得到。何况有你创的符咒帮忙,万无一失。钱老样子先匯到k国,辛苦你了。」

推拿师傅、刘师父、joey一起离开,从厨房那里的小门走,少年少女留下充当助手,于蘩回头对段豫奇露出甜美的微笑,段豫奇对她这表情已不再心动,而是心惊。明知道求救无用,段狱奇还是扯着嗓门叫喊:「救命!」他不顾形象疯狂挣扎,扭动、乱抖,被綑绑的地方勒出红痕,他叫得越来越大声跟难听,几乎要崩溃。

于蘩不知从哪里取两根细长银针往他耳下的颈子两侧扎,金属独有的冷意刺入皮肉,段豫奇瞬间静默僵住身体,他怕断针、怕受伤,于蘩满意轻笑了声,手指拈着针轻轻转动,一面念念有词。他感到一阵诡异和噁心,虽然躺在桌面,却觉得由灵魂感受到能量震荡,肉体及精神都捲入从未体验过剧痛及晕眩,喉咙间发出呃咯嘎之类的怪音,一下子冰冷彻骨,一下又变得灼烧难忍。

这不过是几秒间的事,却度秒如年,他视线变得模糊,无法再叫喊,拱起的胸膛又重重坠在桌面,身上飆汗,被画上身的符字不知用了什么调和过,竟胶着在皮肤上没有晕开来,而且好像有光影浮动,如虫蛇般黏腻的贴在他身上。

段豫奇听见自己的声音越来越不像人,精神涣散,手脚好像產生变化,彷彿快摆脱「人类」的躯壳脱出,不知要化作什么形态。即将而来的是自由或束缚,都只让他严重恐慌。错乱痛苦之际,好像听于蘩又一声轻哼,再接下来是少年、少女同时发出疑惑的轻咦。

「怎么会这样?」于蘩的声音充满惊喜:「这个人的魂魄不是普通人,是灵物?天啊,赚到了!」她双眼一亮,看向少年和少女。

少女警觉迎视:「你要灭口?」

少年亦开腔提醒:「我们可是有两人。」

于蘩呵呵笑了笑:「怎么可能,我与刘师父有交情,不会伤他徒弟们。当年我和刘师父认识时你们还没出生的,我和joey能脱胎换骨也是托他的福。」她瞥了眼已经被一层层白雾笼罩的男人,雾里有符咒发出的光纹像蛇一般游动着,愉快道:「真是怀念的画面,呵。我跟白毫差点到手的东西,你们不告诉他,我们三个便相安无事。」

少女挑眉和少年对看一眼,少年说:「白毫?是指那个调香师,你想独吞灵物?」

话音未落,厨房那里传来皮鞋踩在地板磁砖的声响,他们三人讶异,少年立刻奔去看门应是上锁的,就算没锁,这栋建物佈下障眼法,普通人不得其门而入才对。少女跟于蘩都盯着厨房那儿,于蘩分神留意段豫奇的情况,手指间还有一簇银针尚未发动。

「砰!」物体重击墙壁的声音,好像听少年闷叫了声,接着一堆厨具掉落、碰撞,动静不多,约十秒左右从厨房走出一名穿着休间白衬衫、铅灰色西装裤的高瘦男人,略长的瀏海往右旁分,脸上掛着一副鈷蓝色细框眼镜,他一进来,餐厅里那些圆灯就开始闪烁不停,活像是鬼片里才有的效果。

少女忘了呼吸,直到听旁边于蘩出声:「你是什么人?」

男人定定看着于蘩,微瞇起眼,目光将她整个人扫视一遍,自言自语似的低语:「怪不得好像似曾相识。他要是知道自己暗恋的人都能当自己的妈,不知道会怎么样。」

于蘩闻言错愕瞠目,少女把笔桿旋转,笔毫收进笔桿里,外壳拔开即是一柄短刃,二话不说朝男人杀过去,于蘩直觉那人不好应付,才想喊住少女,却只叫出「你别衝动,他。」五个字,少女已经被男人架开持刀的手臂,一拳狠狠揍在纤细单薄的腰腹上,少女双眼瞪大,当即跪下抱肚、脑袋撑地乾呕起来,然后晕死过去。

于蘩被情势逼急了,原先的长针收起,接着双手一甩发出几十根细如发丝的牛毛针,那男人绝对无处可躲,能遮挡的桌椅也都离得较远,没想到男人面前忽然显现出一抹艳红,那是一张张绘着白牡丹的大伞。四张大伞挡下针,凭空飘开,男人优雅踱来,这时的他已经双眼呈现黑色,没有瞳仁。

「噫、呃……」于蘩满头冷汗往后退,这种情景她有印象,很多年以前有个人也是这种空洞深黑的眼,可是又有点不一样,当时也和此刻一样,她跟白毫在风水宝穴发现灵物,想夺取时被阻挠了,他们当时的肉体被一股可怕的力量侵蚀,对方几乎要把他们吸乾变成乾尸。她想起来了,那个由季氏改姓李的孩子!

这些年不是没想过要把人找出来解决掉,可是那孩子离开儿童之家后的消息就查不到了,他们之后觅得新的躯壳也没心思再追究,像那种怪物迟早会被其他高人解决的,没想到竟又遇上了。

「我,把他给你。你让我走。」于蘩努力讲出这句话,她不敢独自涉险,就算抢到这人的魂魄她也得有命作为,眼下还是得先保命再说。

只不过男人面无表情用鼻腔轻哼一声,冷漠的笑意:「你给我?他本来就是我的。」说完同时他朝于蘩的眉心出手,于蘩张牙舞爪反击,双手的银针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朝他猛刺,针刺在男人深黑的眼球里、他的眉心、脸部穴位、周身大穴无一倖免,一下子像隻刺蝟,她喘着笑起来。

「呵、呵,哈哈哈,不过如此。」她边笑边退开,把身上剩下的针继续拿出来猛扎男人,每个扎过的洞开始渗出血来,她几乎要把人戳烂,笑得越发开心:「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不过是个小鬼也敢威胁我,你们全家都去死,全都去死,下贱的垃圾,怪物!」

李嗣站在方才红伞遮罩的位置一步也没移动,漠然望着被四张红伞罩住的女人,她在伞下弯腰拿针不停往自己肚腹和身下猛扎,刺出许多血洞,边自残边笑,李嗣挪开眼往绑着段豫奇的圆桌走,一手伸进雾里按在青年的印堂喃喃念着什么,几秒后雾如有意识般渗入青年体内。

李嗣无视一旁自残受伤已经快晕倒的女人,他将段豫奇横抱到厨房,拿出一瓶清酒把人由头到脚淋一遍,皮肤上画的咒文糊掉晕开,然后抱着人走出厨房后面的小门,在防火巷口上车离开。

***

李嗣在自己三楼浴室放好温热的水,扔进大把柚叶和一些能吸阴气的树枝草叶,把段豫奇扔进去泡着。十分鐘后段豫奇撑开眼皮看人,好像还没清醒,他被李嗣抓着手肘带出浴缸,李嗣把泡过的草叶捞出来扔一旁,放掉污浊的水,将浴缸冲洗过再重新放热水,然后把另一綑还没浸泡过的草叶扔进去,接着让段豫奇再坐进浴缸里,彷彿在煮药汤一样。

段豫奇被蒸出一头汗,困惑望着一旁高大的男人低喊:「李嗣?」

「你被画了符咒,得先把你身上沾染的咒力和气洗掉。等下你整个人都泡在水里,能憋多久的气就憋多久,总共要再浸个十五分鐘。」

段豫奇明白李嗣在救他,虚弱应了声就尽量躺下,捏鼻憋气浸到草药水里。虽然闭起眼,却能隐约看见一丝丝絳红色光线像香火烧出的烟那样冉冉浮出体外,一直往上飘散,那些烟丝最后匯成一隻一隻胭脂色的小鱼游走了。他知道自己不全然是靠肉眼去看那些异界的东西,也知道那些事物不见得就真的是他所见的样貌,也许小鱼的形象只是映在他心里的模样,如果有别人能看到那些能量或气,或许不是以鱼的形态出现。

段豫奇浮出水面透气,李嗣问:「看到什么了?」

「鱼。红色,不大。」

李嗣歛眸思索:「不是太凶恶,还好,不棘手,把它洗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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