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奥˙多米尼克对亚特伍德庄园的第一印象,是这座宅子里不是住满厉鬼,就是被吸血鬼统治。
由白石砌起的围墙爬满藤蔓,高四公尺的拱型黑铁栅门沐浴着温暖的夕色,但看上去却毫无温度;栅门后盛开的玫瑰鲜艳得像用血凝成的,花间的有翼恶魔石雕栩栩如生到令人发毛的地步;而被墙、门、花与雕塑包围的主宅因为距离难以看清,却也因此给人强烈地压迫感。
一般人见到这么阴森的宅邸,要不立刻绕道而行,要不拍照打卡后迅速离开,但莱奥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是来应徵工作的。
莱奥需要钱,而且是非常非常大笔,即使卖肾卖肝也筹不足的钱,但如果他能拿下这座宅子主人开出的工作,那短期内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
「门铃、门铃、门……有了!」
莱奥在铁栅门右侧的石墙上找到黑色的大门对讲机,按了按上头的红色按钮,双手抱胸等待回应。
对讲机先发出细微的喀咖声,接着响起和诡譎大宅不匹配的温润长者话声:「您好,这里是亚特伍德庄园,请问是哪位?」
莱奥没料到会收到这么有礼貌的回应,愣了一下才开口道:「莱奥,莱奥˙多米尼克。我看到你们登在报纸上的求职广告,那是你们登的,是吧?」
「如果您是指登在『今日路易斯安那』第十一版,徵求年约二十到三十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男性,录取者保证一年六十万美金的年薪、健康保险与吃住的广告,那的确是敝庄园刊登的。」
「我不记得在哪一版,但内容就是你说的。你们还缺人吗?」
莱奥掐着自己的手臂问,他卖掉了自己的车,只能靠徒步与搭便车前进,耗费将近两倍时间才到达庄园。
──拜託还缺、拜託还缺、拜託一定要还缺!
莱奥在心底焦急的吶喊,而儘管他是个一年上不到三次教堂的人,上天还是回应了他的乞求。
「正缺呢。」
对讲机内的长者如此回答,黑铁栅门也同时解除门锁向内滑开:「我替您把门打开了,请沿玫瑰花圃走到底,我会在大宅正门迎接您。」
「谢啦!」
莱奥轻捶对讲机一下,弯腰拿起靠在脚边的帆布行李袋,不等栅门完全开啟就侧身挤过门缝,衝着花圃尽头模糊的主宅奔跑。
原本只是一抹青影的主宅随着莱奥的前进越见清晰,那是一座彷彿从欧洲电影中搬出来的贵族古堡,灰青色的壁面如鸟翼般展开,立于两侧的圆塔直指天空,窗框、屋簷与顶楼天台的石栏杆上都雕着精緻的花纹。
主宅正门的台阶上站着一名身穿棕色燕尾服的老人,老人一见到莱奥就露出微笑道:「能从门口一路跑过来,您的体力真好。」
「体力是我的强项。」
莱奥自豪的拍胸,踏上阶梯朝老人伸出手道:「叫我莱奥或多米尼克就行,你是?」
长者握住莱奥的手道:「我是约瑟夫˙赛巴斯钦,亚特伍德庄园的管家,很荣幸见到您。」
「我也是,我他……我是说我非常需要这份工作。」
「看得出来。」
长者──赛巴斯钦──放开莱奥的手,转身打开红木大门道:「站着不好说话,请随我来,我们到『花厅』慢慢谈。」
莱奥不知道花厅是什么──大概是某种摆满鲜花的厅堂,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赛巴斯钦跨过门槛进入门厅,踏上被风景画、妖精壁雕妆点的长廊,左左右右拐了几个弯后,来到长者口中的『花厅』。
莱奥对花厅的猜测一半对一半错,对的是厅内的确有不少花卉,但错的是这些花都不是鲜花,而是以针线、顏料、雕刻刀,绣在波斯掛毯与骨董沙发、绘于挑高三层楼的天顶和油画内、刻至青石梁柱以及银白窗框上的假花。
──天国的老妈,快出来和你儿子一起参观欧洲贵族电影的片场。
莱奥脑中忽然冒出这两句话,他噗哧一声笑出来,笑声虽然细微,却马上招来赛巴斯钦的注目,赶紧挥手道:「没事没事,我只是想到某个熟人,如果她人在这里,一定会一面尖叫一面用疯狂拍照。」
「您可以拿手机拍给她看。」
「我很想,但我在来这边之前把手机卖掉了。」莱奥耸肩道。
「那真是太遗憾了。多米尼克先生,请坐」
赛巴斯钦右手半抬指向花厅中央,该处放了一个黑胡桃木茶几和三张绣花沙发,两张三人座的沙发隔着茶几面对面而立,一张单人沙发则背对门口。
莱奥看了看三张沙发,没怎么思考就选择单人沙发坐下,刚为坐垫的柔软感到惊讶,两侧就忽然冒出两条端着茶杯、茶壶和瓷盘的白手,吓得他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往后看。
骨董沙发的左右不知何时各多了一名高而纤细的僕役,这两名僕役穿着棕色的及膝连身裙和荷叶边围裙,丰厚的金发以蕾丝发箍固定,白瓷娃娃般精美的面容上毫无表情。
「莉亚、雅丝!」
赛巴斯钦走向这两名从衣装、身高到表情都一模一样的僕人,皱眉责备道:「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别无声无息的接近客人,又忘了吗?」
两名双胞胎僕役──莉亚和雅丝──对看一眼,再双双点头毫无悔意的承认自己忘记了。
「你们……」
赛巴斯钦按着太阳穴低语,眼角馀光瞄到莱奥盯着自己,瞬间收起疲态恢復浅笑道:「抱歉让您见笑了,这两位是敝庄园的实习僕人,莉亚˙沃德和雅丝˙沃德。」
「你们好。」莱奥向双胞胎点头,盯着两人坐回沙发上。
赛巴斯钦在给双胞胎新指示后,转身走至莱奥右手边的三人座沙发坐下,弯腰伸手拿起茶壶倒茶道:「照理来说,我应该先问你想喝咖啡、茶还是苏打水再准备饮料,不过我的茶癮犯了,所以只好请你陪我这个老人一起喝伯爵茶了。」
「没关係,我不在意。」
莱奥端起半满的骨瓷茶杯,一口气茶喝乾道:「我走了好几公里的路正渴得要命,就算你端泥水给我,我都能灌下去。」
「……我该高兴您不是用毒药举例吗?」赛巴斯钦挑起单眉问。
莱奥猛然僵住,支支吾吾好一会才挤出声音道:「对不起,我不是……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