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双用余光看了眼旁边燃烧殆尽、只余灰烬的江述,原来江述也还记得她以前说过的话,她还以为江述早就把她像是曾经的“意气风发”一样丢到了时光和记忆的尽头。
至于那个问题,值不值都不重要了,现在的江述看样子不会再拼命赚钱了,他也不想要自己的命了。
她说:“何不食肉糜。”
那时的闻小姐没觉得江述做的事不值得,所以,她放弃了他,现在的闻总裁也没觉得江述做的事不值得,所以,她把他带回来了。
但她不应该对江述说那样的话,从来不应该。
江述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车窗玻璃里的已经毫无人样的自己与身后光鲜亮丽的闻双,疲倦地说:“用命换钱不值得,但我要拿钱买命。”
闻双没有说话,等着江述继续,但江述似乎两句话就已经耗完了所有精力,昏昏欲睡地靠在窗沿上。
车停了。
到了。
她在内心画着圈圈谴责江述吊人胃口的行为,还以为能听到什么惊天大八卦,结果是朵只开花不结瓜的山茶花,最后还是只能自己开口讨瓜吃,她解开了安全带,没有立刻下车,而是看着江述问:“所以呢?”
江述刚才看闻双目不斜视的样子,以为这个闻小姐对他为什么那时候不要命赚钱不感兴趣,
江述看着手里的烟,似乎有很多话可以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江述是个很早熟的人。
他从三岁或者两岁开始就意识他跟别的小孩不同。
孤儿院里基本都是“不同”的人,没有问题的小孩都很快会被院长努力通过各种途径联系合适的家庭让她/他们摆脱孤儿身份,会被留下的一般都是不同的。
院长从来没对他搞过特殊待遇,那时候孤儿院的小孩子也不会觉得大家不一样有什么问题,因为大家都不一样,一只脚又瘦又小的(小儿麻痹),没有手的(先天上肢萎缩),嘴巴像小兔子的(唇腭裂),什么样的都有,而江述是其中最没有什么不同的,但他知道他比那些不同的小孩还要不同。
从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个厕所和澡堂开始。
孤儿院有两个不同的厕所和澡堂,院长会给不能自己洗澡的小孩上厕所洗澡,能自理的小孩会分成两拨被不同的护工带去澡堂。
江述从小就是个善于发现问题的小孩子,由一个问题延展到下一个问题,缠着院长问个不停。
院长什么事都知道,但院长说:“小述是聪明的小朋友,要学会自己去找答案哦。”
后来他很少再去问院长,因为他自己能找到答案。
他第一个问题是:大家是怎么分到不同澡堂和厕所的?
得到的答案是:护工嘴里的“男孩子”和“女孩子”。
第二个问题:男孩子女孩子是怎么分出来的?
不是身高体重年龄,不是睡的房间编号,不是在孤儿院待的时间长短,不是得到的小红花数量,最后从小宝宝那里发现答案是:小唧唧和小花花。
第三个问题:世界上都是只长小唧唧的男孩子和只长小花花的女孩子吗?
从孤儿院所有人的情况对应不同的护工,从来领养的人、来参观的人、来工作的人,从书上,从电视里,从大家的称呼里,得到的答案是:世界上只有男和女两种人。
世界上只有男和女,长了小唧唧没有小花花的是男,长了小花花没有小唧唧的是女。
那……又有小唧唧又有小花花的呢?
该去哪个厕所和澡堂呢?
那他……是男是女呢?
他找不到答案了。
所以他又去问院长了,院长那次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笑着摸摸他的头,说:“小述自己想当男孩子就是男孩子,自己想当女孩子就是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