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距离上一次画画可能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他下笔时有生疏之处,但连唐萦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来,应存的观察力和抓形的能力都非常准。
大概画了一小时后,便大致还原出了插着鲜花的花瓶。不至于多么出色,但看着也算是有模有样,唐萦立即给他鼓掌夸赞起来。
外公的脸上也带着笑意,他温和地问应存:“小存你应该没学多久吧?”
唐萦插话道:“对,他学过,但不多。”
“为什么?”外公面露好奇。刚刚应存在画画时他是一直看着的,看他是如何观察、如何在画纸上表达,虽然不至于到有天赋的地步,但他的绘画能力其实是很有培养价值的。
这个唐萦也不太清楚,她看向应存,应存便在完成最后一笔后,放下笔,想了想说道:“我不是很喜欢那样的画画,每次去都只是练习考试内容。”
好像他所学所画就是为了通过考级那一个目标而已。
这实在令人看不出,继续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怪不得你只去了半学期就不去了。”听他这么一说,唐萦大概也理解了。这样的话,画画当然就不能算是兴趣培养了,只能算是应试教育而已,确实没什么再浪费时间去的必要——难道学校里的考试还不够多么?
“小萦觉得这幅画怎么样?”外公忽然又问。
唐萦想也不想便答:“很好啊,画得很像啊。”
外公又看向应存:“那小存自己觉得呢?”
应存垂着眼思考了一下,慢慢说道:“我只是在……照着它的样子复制而已。”
外公一听便笑了,指着应存对唐萦说道:“他比你有灵性。”
“嗯嗯嗯哦哦哦哦。”唐萦故意动作夸张地点头敷衍着,歪头笑着对外公说:“这句话我从小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早认清自己了。”
“你也有你的好。”外公被逗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还像是对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一般夸着哄。
说完,他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应存的画上,提点道:“小存你的感觉是很对的,画画不只是在追求‘像’而已。”
他像是在给两人讲课一般,站了起来,走到应存所画的那瓶花的面前,用手轻轻抚摸花朵。
“我们看到这朵花时,被它的样貌、香气吸引,想要将它在画布上呈现出来。但我们画的是它的颜色、状态、在当下这一刻客观的存在吗?”
唐萦心想:绝对不是,否则印象派、抽象派是怎么来的?
外公继续说下去:“我们画的其实是一种感受。画画并不是要像是相机那样,将这瓶花1:1的从现实中复制出来。而是要在画布上自由地展现一份,从它那里得到的、某种真实的东西,最直观的感受。我们将这种创作过程称之为,对‘情感经验’的再体验。”
“简单来说,就是画你觉得它应该有的东西。”
说完,外公重新拿了张纸,让应存再试试。
唐萦觉得这是他多年的教学瘾突然又发作了,不过转念一想,也是,遇到应存这样的学生,很少有教师能放过他。
她心里暗笑着,见应存也愿意配合重新再画一次,立即借口去切西瓜,悄悄躲进了屋里。
以免外公今晚教人瘾大发,把她也一起抓去跟着画画。
这次应存没再仔仔细细照着现实画一瓶花,只画了一支盛开的花,所以画得很快。
等到唐萦慢条斯理切好西瓜块,端着盘子走入工作室的时候,便正好听见外公点评的最后一句:“小存,你有没有非学不可的专业?如果没有,要不要考虑一下哲学院?”
这一句,霎时便唤醒了唐萦两年前陪着父母去山上的道观参拜,快走时一位道长拉着应存说他可以考虑一下修道的回忆,忙打断道:“外公!你不是说哲学那些都是败坏青年人道德的东西吗?阿存以后是要去做基础研究的,你别抢人!”
外公哈哈大笑:“科学怎么了?不懂哲学的科学家不是好有神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