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2 / 2)

周老太放心地点点头,解释道。

“这年头,总有女孩被男人骗去当小三,生小孩。以前可不像现在管得松,那时候,是要抓去改造的。你只要不被骗就行。诶,孩子有说生几个吗?”

“我们没想好。”

“我作为过来人,劝你不要太早生。”

“为什么?”

“我看你,不像是靠老公养的女人。假如,我说假如。你生了孩子,你老公不要你了,你一个人的钱是不够养活两个人的。除非,你去其他城市。你要有自己积蓄作为你和小孩的退路,不论发生什么时候,都有一个支撑。”

徐小云受教地点点头,暗自摆着手指,细算着存款的数字。周老太让徐小云端来一杯黑咖啡,喝得时候,嘴里还在嘀咕道:我一把年纪了,都要死的人了,就不能喝几口咖啡了?搞得好像咖啡因能直接要我命似的。反正,儿女都不管我,死了也干净。周老太细细数落保姆的不是,转念间,又把话题扯回徐小云身上。

“你丈夫会给你花钱吗?”

“会的。”

“买房,买车,还是买花?”

“都没有。”

周老太眉头一压,嘴巴一蹶,不悦地问道。

“连花都没有?那婚指呢?我看你戒指都没有戴。”

“有戒指的,平时不方便就不带了。他不送,我也不喜欢那些东西。其实,他有给我钱,让我自己去买。”

“多少?”

徐小云掰着手指,歪着头,想了想,随后坦率地看着周老太,答道。

“差不多三百万。”

“支票?”

“银行卡。”

周老太突然拍案大笑起来。徐小云被周老太的狂喜吓到,一时茫然地看着她从张狂的面容,逐渐变回一张麻木的老树皮。她冷静下来了,眼神呆滞地看着桌面,像是想起什么痛苦的事情。她机械地抬起手,端起杯子,喝一口咖啡。接着,缓缓说道。

“钱,你要拿好了。不要被任何人骗走,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知道吗?”

“知道了。”

“还有……你一定要记住,你要学会像一只小鸟,勇敢地飞往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婚姻不是束缚你的枷锁,任何事物和人都不是。如果有机会的话,你要多睁开眼睛,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你明白吗?”

“我明白。”

周老太说这番话的时候,眼含泪水,可是目光却不在徐小云的身上。或许,她是想这番话讲述给当年的自己。她的儿女已经飞向属于他们的归途,而身为母亲的她却还留在原地。

不知怎么的,徐小云一直对此感到惴惴不安。晚上入睡之前,她坐在阳台上,望着天边悬挂的皎月,焦躁的心情一下沉缓下来。她想起老家后山的小河。阳光下的河面波光粼粼,像是洒满了着银色和淡蓝色的珠光,而且临近冬天,河面上便会像眼前的月亮一样散发着薄薄的寒气。

在她的回忆里,没有一丝父母和弟弟的影子。她没有弟弟的玩具汽车,也没有表妹的洋娃娃。她总是一个人躲到山里玩耍,摘野果、爬高树、堆泥巴、抓小鱼、捡石头……就地取材,自娱自乐是她天生的本领。她不喜欢交朋友,是因为每当傍晚,他们都会被父母一个个地牵回家去,而她只能呆呆地看着他们离去,而她的脚边是一座座刚刚堆砌而成的泥巴屋。

如果不曾拥有,就不会感到痛苦。徐小云从无数次被抛弃的实践中领悟出这一个道理。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她不再羡慕男人女人,富人穷人,好人坏人。因为,她似乎不想做人了,居然开始羡慕起一棵长在后山的大榕树。她一有空,就跑到离家非常远的山里,去看那一棵百年大榕树。

它是那么稳固地、无声地扎根在这片历经万年变化的土地之上。即便承受风吹雨打,寒风闪电的痛苦,它也不会呻吟半分。它只是一棵树,一棵平平无奇的大树。它波澜不惊地度过每一个孤独的夜晚。或许,它根本就是以孤独作为生长的养分。

她用一只小手抚摸它那长满坚硬的皮肤的树干,眼神充满仰慕地抬头望向密布的叶云。偶尔天气极佳,会有无数光柱从天空射下,她便绕开这些柱子,赤脚踩在混杂着泥沙和枯叶的地面,如同跳舞一般地旋转、跳跃。在那时,她才感受到何为自由。

隔天早晨九点,徐小云提早一个小时到达周老太的家门口。她按下门铃,无人回应。她拍了拍门,结果还是一样。她拨通周老太的电话,在电话铃声还未结束,她便找出周老太给她的备用钥匙。打开房门后,她全然忘记周老太有洁癖,穿着鞋子就在客厅喊人。

保姆理应在家里,此时却不在。徐小云穿过客厅,顺着走廊,来到卧室。门开了一道小缝隙,她的心不由地狂跳起来。她定了定神,慢慢推开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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