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香囊(1 / 2)

寿康宫书房,慕容迦叶拄着开荒剑,在地上平铺着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她以剑尖指地——北有大燕汗国,南有萧梁江山,西有石氏王朝,呈三足鼎立之势瓜分天下。

她提剑四顾,忽瞥见宫门口鹤立着一个仪容端肃的男子,正是散骑常侍赫连安代,此人乃是慕容迦叶的表兄,开国元勋定北侯赫连牧仁之子,如今其父已逝,由他继承爵位,算是秘阁中她为数不多的娘家人之一,虽身负奇才,却甘居卑职,全力支持慕容迦叶,一心策动新政。

“臣赫连安代恭请太后圣安。”赫连安代忙躬身入殿。

“我叫朵儿替我办件差事去了,没替你通报,叫你久等了吧?”慕容迦叶立马抬手示意他免礼,凝重的神色烟消云散,和悦地轻问,“表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宫里了?”

“我今天来就说两件事,”赫连安代伸出两根修长手指,又从袖中捧出一支断箭,“第一则,这是打扫浮图城战场时所得,木制箭杆,共长一尺八寸,箭头用青石制成,上面都抹着毒药,都说西凉有三样毒药,忘情水、返魂丹、催命散,”

“赫连骧不在,这事儿理应该由贺兰腾管,他人呢?”

“贺兰腾说自己正在养脸上的刀疤,怕吓到太后圣驾。”

慕容迦叶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带个面具不就好了?他这厮,这是讽刺谁呢?”

赫连安代看了看地上的地图,指着下边那片似盾牌般的疆域:“南梁,而今新登基的熹合帝萧丰标是个有为之君,广施仁政,民心安定,吞下这个大盾牌,可委实不容易。”

慕容迦叶收剑入鞘,大马金刀地坐在地上:“不打了,看清形势,我们也该修养修养了,先可汗为打天下穷兵黩武,日日征兵,动辄烧杀抢掠,屠城害命,我大燕子民该过过安生日子了,实在不应向外扩张,而是向内调息了。”

赫连安代望着她坚毅的侧脸,由衷赞叹道:“我的好表妹,你的远见非一般人可比,打天下容易,守天下极难,你心怀如此仁义的治国理念,与民更始,实在是至圣至明,这也正是我效忠你的原因啊!”

慕容迦叶眉间郁色如浓云:“可快别拍我的马屁了,咱们的新政酝酿半年了,那群虎狼般的贵族,死脑筋的老臣,重重阻隔,实在是让咱们秘阁寸步难行。”

赫连安代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折的皱皱巴巴的纸:“这就该到第二件了。”

那是一张乘云阁酒楼的账单,欠账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容迦叶三弟,慕容摩罗,慕容迦叶将账簿揉捏于掌上,嗔目切齿:“我念在手足之情,封他为飞龙院使,俸禄丰厚,食邑千户,他竟败坏到这种地步!烂泥!”

赫连安代趁机道:“这还只是冰山一角,令弟的荒唐事迹,那是数都数不清,他最近和诏狱伊娄峻混在一处,每天吸五石散,动辄发癫出洋相,令弟妹不堪其辱,险些上吊而死……”

慕容迦叶厉色将他打断,有预感道:“我慕容家的人,还有什么劣迹,你一一说来!”

赫连安代:“望太后恕臣心直口快之罪,令尊镇国公慕容敦如,老来沉迷烟花之所,竟把一个年仅十六的舞姬娶回家中做妾,如今那舞姬已经有了六个月身孕,令堂郡君赫连粟错几度轻生,扬言要追随令姐而去。”

慕容迦叶听得两耳轰鸣,一时语塞。

赫连安代紧接着说道:“表妹,你为皇后时,为了减少朝堂的非议,故意不重用慕容家和赫连家的人,而今居高位,将他们个个提拔,他们却毫不争气!有些话,只能我这个娘家人才能对你说,姨母在家中受尽苦楚,姨夫英明一世,却晚节不保,你不能两耳不闻,坐视不理了。”

慕容迦叶喑哑道:“前年我省亲国公府,父亲说司晨的母鸡回门,会给家里带来厄运,说我是祸国妖女,窃取斛律皇族的江山,威胁八大贵族的利益,扬言要和我断绝关系,致使我颜面丢尽,我何必再热脸贴他们的冷屁股。”

赫连安代长叹一声:“表哥知道,因为当年你逃婚漠北的事情,你很是记恨家里人,从此疏离淡漠,划清界限,可是如今要推行新政,你的地位要再上一步,权柄要握得更紧一些,慕容家和赫连家都使八大勋臣贵族,势力庞大,你不得不用啊!”

这一桩逃婚漠北,是慕容迦叶的心结,当年她被许配给拓跋家子弟,由表哥赫连安代全程护送,可她却仗着一身利落的功夫和玲珑的心窍,让还是陪嫁丫头的斡扎朵假扮自己,乔装改扮成流民,逃亡到漠北,在大草原上过了两年潇洒日子,直到普天同哀,她的长姐皇后慕容曼殊因病薨逝,圣旨一下,如通缉一般抓捕她回去,她才为了全族人的性命,乖乖回去做了突尔炽天可汗的妃子。

“我出生的时候,慕容敦如替我找一个南朝的盲眼道人摸过骨,道人说我是危月燕命,多智近妖,但刻薄无情,六亲不认,我已经尽我的力庇佑族人,他们不争气,与我何干?”慕容迦叶举起那双指骨修长的手,这双手文能运筹帷幄,朱笔批千万奏折;武能执鞭策马,拉二百斤大弓,她转腕端详,目光冷冽若冰雪,“不过,现在一想,那时确实是我太年轻了,也把你害苦了,直到赫连骧的事情一出,我才知道,实际朝堂之上,真正效忠于我的人不多。”

“亏我还叫赫连骧一声弟弟,他真是辱没了这个尊贵姓氏!”赫连安代愤愤然道,他将两件烂摊子已经交代完,语罢告别而去,留慕容迦叶在书房中继续踱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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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安代出了宫门,正巧碰上了斡扎朵:“朵儿!”他亲昵呼道,看着斡扎朵对他敛衽行礼,春光何其明媚,照在她乌黑如墨的云鬓上,她是个顶俏丽的女子,明眸生辉,朝他颔首一笑:“国舅爷刚从寿康宫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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