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景湖只是笑,认准目标什么都不在乎的那种笑,疯子一样。
结果很快下来了,手术也安排了时间,赵兰珍的葬礼刚举行完毕,于蓝脑袋里开始构思她自己的葬礼,病人总是容易陷入绝望,而且她对陶景湖多了种失控感,他不听话了,总觉得她前头出事后头陶景湖就会一脑袋撞到什么地方去,她总在做梦,梦见了很多亲人,活着的去了的,她想孩子们了,陶景湖就把孩子们都叫了回来,见了孩子们她又想她爸爸了。
陶景湖就在她面前蹲下身去背对着她,说道:“来,上来,爸爸背你。”
于蓝笑着打他的背:“你又胡闹。”
“真的,快点。”
于蓝如今脆弱又多思,陶景湖却在一夜之间成熟了不少,他背着于蓝从院子里走出去,在林荫路上溜达。
他示意于蓝看天:“你看今晚的星星真好。”
于蓝附和道:“是啊,放我下来吧,怪沉的。”
“老实点别动。”
于蓝想了想道:“我看着俩孩子真可怜,要是有个万一你可得照顾好他们。”
陶景湖不上她的当:“都多大了,他们自己能照顾自己了。”
于蓝继续诱惑他:“你可得给他们找个温柔体贴的后妈,年龄小点也不要紧,人好就行。”
“好好的姑娘进来就守寡,我不忍心。”
于蓝掐他:“守什么寡守什么寡。”
“自然是守我的寡,我记得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把我爸爸叫到床前,掐着他的胳膊要个保证,要他一定看顾我们三个长大,她一定要我爸爸答应他,说他若是不答应,死了也不见他,我现在才明白,她是怕我爸爸寻短见。”
于蓝哭起来,眼泪落在陶景湖背上,她擦掉眼泪又去诬赖别人,去摸陶景湖的脸,断定他也一定哭了,结果是一片干燥。
陶景湖笑道:“我哭什么啊,你去哪我跟着就好了,我们之间不会有分离。”
他一直溜达到于蓝在他背上睡着才折返,孩子们被莫名其妙地叫回来,正在客厅看电视,陶景湖进来慌忙示意他们把电视关了别吵到妈妈。
小跃看看爸爸看看他背上熟睡的妈妈狐疑道:“你们俩这是又演哪一出?西游记?”
“嘘。”陶景湖只示意她噤声。
小飞笨手笨脚,去摸遥控器结果把水杯碰到了地上,于蓝在他背上动了动,小飞惊恐看爸爸,小跃随手给了他一巴掌。
陶景湖却一反常态,关切道:“水热不热?没烫着吧?”
俩孩子目瞪口呆。
陶景湖又对小跃说:“别总欺负他,你是姐姐,以后要多照顾弟弟知道了吗?”说完背着人上楼了。
小飞诧异地看他姐姐:“爸爸……今天怎么这么……爸爸?”后面这个爸爸是形容词,他终于像别人家的爸爸了。
小跃眼睛一转看着二楼狐疑道:“你说,他是不是坏事了?”
“不会吧。”
“不对,如果是出事他绝对不会这么在家坐以待毙,不好!他们俩的体检报告几号出来着?”说完不等答案就往二楼跑去。
于蓝被轻轻放到床上,她微微睁开了眼睛,陶景湖还没说话门就被推开。
小跃严肃道:“我要听实话,不要把我当小孩子糊弄,你们俩,谁的身体出问题了?”
陶景湖叹了口气,把今天刚出来的各类报告拿给小跃看,小跃接过来皱着眉头一张一张看过去,小飞看着姐姐的脸色忐忑问道:“很严重吗?”
小跃看了一遍长舒口气,对小飞说:“你知道阑尾炎吗?”
“啊,这个我知道我知道。”
小跃把单子甩他身上:“这个手术,还没阑尾炎手术严重呢,你爸跟你妈没演西游记,演梁祝呢。”
陶景湖伤心了,震惊于他宝贝女儿的冷血,指着单子道:“你看到没有,百分之五的失败率,一百个人里面要死五个人!”
小跃大声嘲讽:“您还高材生呢!手术的失败率是这么算的吗!百分之五的失败率就是一百个人里会死五个人?”
陶景湖要发火又舍不得,转身坐到于蓝旁边打小报告:“你看看你女儿。”
“好了好了。”于蓝尴尬道,“是我大惊小怪了,不怎么生病,突然要动手术有点害怕,老是往最糟的地方想,你爸不劝我就算了,非摆出要同生共死的样来,别害怕我没事。”
这是个小手术,医生司空见惯的,麻药的作用退去,于蓝醒过来如释重负,陶景湖一直握着她的手,看到她醒来眼泪刷就下来了,继而抱着她的手失声痛哭。
“我都好了你怎么才哭?”于蓝摸着他的头发说。
“你动手术一定很疼。”陶景湖含着眼泪说,死亡倒是不可怕,可怕的是疼痛无法一起承担。
于蓝哭笑不得:“打了麻药的。”
从得知于蓝生病到治疗结束陶景湖一直心理压力很大,尘埃落定又不成熟了,开始喋喋不休。
“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在想什么,我觉得这么多年做了这些事都没有意义,你不知道我多么后悔,这么多时间我为什么不拿来陪你,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给我个皇帝做我也不会开心……”
于蓝别扭地用另一只手扯床头的纸巾给他擦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继续唠叨。
有人敲门,是医护人员。
医生上了岁数,比较放松,调侃道:“贤伉俪感情真好,手术室外您爱人寸步不离,哭了一场又一场。”
于蓝只好赔笑:“见笑了见笑了,您别往外说。”
“难得,难得啊。”医生感叹道。
陶景湖工作都不管了,一心陪床,打都打不走,还好他在这,麻药劲退了特别疼,于蓝咬着牙忍耐。
“我让护士给你打针好不好?”陶景湖手足无措,一脸地惊慌失措。
于蓝从牙齿里挤出话来:“会有依赖性,我忍忍就行。”
“你握着我的手。”
“我们俩说话吧,和我说话,转移我注意力。”
“我生病的时候你怎么想的?”陶景湖问,指的是他心脏不好的事。
“我啊,我什么也没想,好好治病呗,我不像你,我没有精神类疾病,”于蓝评价他最近的表现,“你说你要不要趁住医院这两天,找个心理医生干预一下?”
陶景湖认真道:“我的病只有一个人能治……”
“好了好了,”于蓝慌忙截住他的话,“我嘛,本来就疼,别弄我一身鸡皮疙瘩。”
电视剧里的病人往往干净地穿着睡衣躺在床上,陪床的也一副轻松的样子,其实不是这样的,又脏又血乎,陶景湖全包办了,喂饭喂水抱来抱去的,收拾了一圈又拿着尿袋去厕所倒掉再连上管子挂在床边,到了晚上又弄水给她擦身体,于蓝不习惯别人的照顾,陶景湖也是顶爱干净的人,她不免觉得尴尬和无力,生孩子她都没有这么狼狈,生完就下了地,看来生病还是两个样子的。
“人家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于蓝认真道谢,“我体会到了,谢谢你。”
陶景湖直起腰把擦身体的毛巾搓洗拧干说道:“谁老了,年轻着呢,七老八十你再叫我老伴。”他爱美,拒绝老去。
于蓝倒是很坦然地接受了她的老去,她恢复以后对着镜子看肚子,妊娠纹里多了一个刀口,她叹了口气,以后就真的是个小老太太了。
于蓝出来以后陶景湖又挂着了然于心的浪笑把纸巾放到枕头边。
“三个月了。”他提醒道,这是医生给的一个可以正常过夫妻生活的时间。
于蓝认真严肃地宣布道:“我想过了,我已经老了,以后不会再进行这项活动了,以后我要清心寡欲修身养性好好保养,像尼姑一样的活着。”说完双手合十施了一个礼。
陶景湖很支持,点头道:“好。”说完调暗台灯扔了眼镜把头发撩乱衬衫解了三粒,然后摆出大刀金马的样子支着一条腿在床头看书。
于蓝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后暗骂一声狐狸精当场还俗。
陶景湖在于蓝退休和病中的表现被传了出去,一时沦为笑谈。
梁峻青嘲讽他:“景湖同志真是夫妻恩爱,以后外访任务那么多可怎么办,难道走哪带哪?”
陶景湖大喜过望:“可以吗?太好了,她一个人在家我真不放心,那我就带着她了啊。”
“我的意思是……”
“谢谢您谢谢您。”
中午回家他就兴高采烈摇晃还在床上躺着发呆的人。
“快收拾衣服。”
“怎么了?”于蓝歪头看他收拾行李。
“在家待着无聊吧,爸爸带你出去散散心。”
于蓝也是天南海北都去过的,她兴趣了了道:“去哪?”
陶景湖拿指头遥遥点了一个方向:“rome.”
于蓝猛地爬起来来了精神,眼神发亮道:“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