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存律没有动,任由她抱着自己。
他的眼神失焦,看着前方沉吟不语。身上大衣随轻风轻摆,温雅轻柔。
存律喉咙乾涩了起来,这次却意外地没有头痛。
他没有动作,等过了一分鐘,易渺的手渐渐松开,呼吸终于不再急促,感受到变得冷清的空气在她的肺里打转。
离开他怀抱的上一秒,她听见何存律依旧低沉的嗓音。
「可是易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说。
「我没了工作,也没了钱,我现在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万一公司最后还是要究责,我搞不好也会跟着被拖累,变成有前科的无业游民。」他声音低哑,「这样......你还要我吗?」
易渺推开他的身体,直直的看向他的眼里,毫不却步:「你被关进牢里,我每天去探监,你破產了,我赚钱给你花,你丢了名声,我跟你离开这个地方。」
这是要养他的意思?
何存律看着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久久没有出声,手出了点力,这次反客为主再次将她抱进怀里。
「好。」他应了一声。
易渺看到他笑,愣了好久。
「好是什么意思?」易渺在他怀里问。
存律松开她然后把脚边的箱子搬起来,「走吧。」语落,他转身迈步开始往同个方向走。
「去哪?」
「只有我们两个在的地方。」他一边说着,一边放慢的脚步好让易渺跟上。
何存律开车载她到市区边境的山上,抵达的时候已经傍晚。
易渺下了车,惊艳地看着一眼就能眺望整个大台北的景色。
存律锁上车门,走在她的后头,脸上掛着一抹淡淡的笑。
他们身处于山里一个露野平地上,人烟罕至,只有其他两对情侣在一旁亲暱谈笑。
情侣里面的女生一直盯着何存律看,易渺心里闹彆扭。
什么嘛,不是说只有他们两个在的地方吗?这里还是有其他人啊。
她心里正在嘀咕的时候,何存律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动作很温柔。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沉默了好一阵子。易渺看着城市里的灯光点亮了夜晚,天空浓黑如墨,微凉斑斕的空气里,川流不息的车阵,熙熙攘攘的人群,静謐的让人心醉。
「小时候,我的父母常常带我来这。」
流水月色下,何存律低沉的嗓音撞进耳畔。带她来这里,想让她看看他曾经迷恋过的夜景,想让她参与一点他曾经经歷过的人生。
本来因为辞职的事心里头有些闷,想上山透透气,却想起了爸妈。
他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他的父母亲,但是他现在却想让她更靠近自己一点,更瞭解自己一点,即使他的记忆也已经所剩无几。
「以前我很讨厌一个大学同学,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家境清寒,没有背景很丢脸,即使他有一对爱他的父母,他却一点不珍惜,常常跟朋友说抱怨他的父母,让他没有本钱可以吃喝玩乐。」何存律目光投向山下的点点灯光,黑色瞳孔像有着整片宇宙的星星,「我讨厌他,因为他不知道他拥有了什么。」
「可是慢慢长大,却渐渐开始释怀了,别人有他们的人生,我不能干涉。」他说,「小时候曾经觉得的那些不公平,还有那些看不惯的事,都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淡忘。」
「我的爸妈,应该也是希望我这样的吧?」他侧头看易渺,眼神像个孩子在等待一个回答,真切又带着一点不确定。
她凝视着他。
「一定是这样的。你的父母,会永远为了你感到骄傲,无论你做的决定是对是错。」易渺声音清晰地传到他耳边,「而且不管你的成就高低,不管你拥有了什么,失去了什么,父母只会替你高兴替你担心,不会责备你,只会心疼自责,甚至在你孤单受伤的时候没能安慰到你而感到沮丧,因为他们没能陪伴着你走过一切。」
何存律眼神变得复杂凌乱。
她的话动摇了他。
......难道他的父母,真的不会因为他的仇恨而对他失望吗?
他从易渺清澈篤定的目光里得到了答案。
易渺望着他平静无瑕的侧脸,拉拉他的衣袖,「再说说关于你爸妈的事情。」
存律静默许久,他的瞳孔深如海。最后开口时声音有点轻哑:「不记得了。」
她看看他,何存律凄凉而无奈地说:「真的,我不记得了。」
「以前的事情,印象变得很模糊,只有偶尔看见和记忆有关的事物才会想起一些事情。」他脸色不知怎地竟然看起来有点黯淡,「就连他们的长相,有时候甚至要靠以前那些老照片才想得起来。」
「我只记得我们常常来这里看晚上的城市,那时候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回台湾以后好几次都想过来看看,只是又怕跟自己印象中的样子不一样了,一直不敢上山。」
她听见他话里的无奈和酸涩,所以没有一点犹豫地说:「我们以后每年都来,来这个离你父母最靠近的地方。然后等你想起来更多和他们的回忆的时候,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
他侧头看易渺进他的眼中,黑色眼珠里反映都市的灯光照的一亮一暗。她目光炯然,语气充满希望,把他心湖撩起一波涟漪。
「一定。」
何存律保证,没有半点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