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跟你说,你知道阿嬤每天都辛苦的去捡回收吗?好,你先听我说完,阿嬤每天骑脚踏车出门,正中午十二点才回来,厝边头尾都说阿嬤好辛酸……你有匯钱给她,对,这我也知道,可是阿嬤不动那笔钱,她都是靠自己捡回收的钱来过日子的……你忙?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藉口吗?总之,你得把时间拨出来……还要等?你都错过15年了,阿嬤还有几个15年可以等你啊?我不管,你就是赶紧回来一趟就对了!掰!」
到了晚上我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爸,但这短短五分鐘的电话,就费了我一番口水,希望爸真的有听进去。
我又拨了一通电话给妈:「妈,爸那边你要看着办了,身为温家的媳妇,你的责任就是督导你的丈夫有没有好好守护这个家,现在我们的老家长在这乡下已经单独生活了15年之久,你一定也很清楚一个人的寂寞以及迈入老年特别敏感。然后,我要拜託你一件事,我那台坏掉一年的机车,你可以想办法帮我修看看吗?如果修好了,再帮我运下来,谢谢!」
这通电话只花了一分鐘,我妈完全不插话,只在最后应了一声,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也是个问题!
怕阿嬤知道我打电话给爸妈,特地跑到门口,离她好远好远。
一回头,本来是习惯性的低头边滑手机边走进屋里,却突然想起长这么大还没特别留意过乡下的夜晚,还记得15年前,繁星点点,丝毫没有光害,可如今即便是进步缓慢的乡村,也已经是处处灯火而不见明星了。
不禁感叹,不禁想唸首诗或哼首歌,但脑海里流转的竟然是台语老歌的昨夜星辰。上网搜寻昨夜星辰的影音档,然后一边听着,一边晃进厨房;把手机放在一旁,放大音量,便又是一边洗碗,一边听歌。
这生活愜意,也不过如此吧!
洗完碗之后就不用再多说了。这早早睡下,却睡得不安稳,不只是枕头套还没换,还有一心系着要早起,而且最好是早上四点就起床,因为夏天白天特别长,早上五点已经亮得令人惊奇了。
到了凌晨三点惊醒,看着时间还没到,又沉沉睡去;三点半又再度惊醒,想到离目标还有半小时之久,又缓缓睡着。
等到真正醒来,已经是凌晨五点了,我惊讶的跳起,飞快的穿鞋绑头发,往阿嬤房里一看,她才刚好整装,就快出门了!
「阿嬤!我不是叫你叫我吗?」
「你去睡吧,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不要,我陪你去捡!你等我,我去刷个牙洗个脸换个衣服马上!」
不容阿嬤拒绝,几分鐘后我终于成功的与阿嬤同行了,她骑着脚踏车,我在一旁走着,早晨的风吹来特别的凉爽。而且这乡下的老人们也跟都市的老人们一样,早睡早起,他们和阿嬤打着招呼,也很亲切的跟我寒喧了几句。
但问题来了,平常阿嬤骑脚踏车,很快就到目的地,但现在多了个我,而且我是用走的,大大的拖延了作业时间,阿嬤的脸愈变愈臭。
「樺飞啊,趁现在离村子还不远,你走回去吧,别跟了。」
「都来了怎么还回去。阿嬤,你有听过,头洗到一半不洗吗?」
「你这样我不方便做事啊,回去啦。」
「我说过要陪你去捡回收的,天气这么热,我陪在你旁边也好啊。」
「你如果嫌回去太远,不然你打电话叫洁仔来载你,这个囝仔也很早起,他会很愿意的啦!」
「阿嬤!你不要骑那么快,慢一点!阿嬤!阿嬤!」
阿嬤一边说着,一边偷吃步,身轻如燕,脚踏车踩得飞快,我一边追一边喊,还是被阿嬤狠狠甩在后头,最后消失在前方路口。等我追上去才发现是岔路,一条往右,一条往左,通通没有阿嬤的身影,这下子我该怎么追?
所以说,没有机车果然不行啊!
我在原地跺脚,气喘吁吁,好久没跑那么快、那么衝了,心脏都提到喉咙口了,这时要再压它回去却是特别的难受!咳!
等到太阳初昇,我才缓慢的沿路走回去,几个阿姨阿伯骑机车经过,热心的问:「囝仔,啊你不是温阿嬤的查某孙,怎么透早就在这?」
「我被阿嬤甩了,第一次嚐到被甩的滋味,原来这么奇怪……这么热!」
阿伯阿姨一脸疑惑,我也不知道该跟他们说什么,只好对他们摇头,投以微笑。
这路走着走着,发现初昇的太阳一直在前头,刺眼的光芒让我突然怀念戴墨镜的日子,墨镜没带回来还真是不方便,下次也顺便再去买一只吧,反正东西不嫌多啊。
「花飞。」
总觉得有人在叫我,不过路上经过的都是些阿伯阿姨,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绰号?
「花飞!」
这次听出是谁在叫我了,走路走到晕头,陈洁奇的脸在面前左晃右撞的,他怎么不站好啊,学什么凌波微步!
「花飞,你是不是头晕眼花花?」他跑过来扶住我的肩,原来站不住的是我啊。
「对……你怎么知道?」
「你究竟是走了多少路,怎么满身是汗?」
「汗?」
我低头看自己,这初昇的太阳这么快就加温,把我也快烤热了。
「我本来要跟阿嬤出去捡回收的,但阿嬤竟然嫌我碍事,把我丢在半路,这还是我第一次被甩,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回来的这段路也不是很长,可是我走得很久,而且愈走愈爱睏。等一下,陈洁奇,别一直晃,我想要回去睡回笼觉啦!」
结果等我真正清醒的时候,我是坐在陈洁奇家的厨房里,他泡了杯热牛奶给我,还烤了甜吐司给我吃。
我一边吃,一边听他分析:「你这是睡眠不足、肚子饿、不擅走路所引起的短暂性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