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毕的伤让左幸处理过后,被安置在卧室旁的边厅休息,在歷经了那么惊险的死里逃生后,处置伤口的疼痛,加上紧绷多天后陡然放松的身心让小毕疲倦得再也撑不住,只喝了点米粥就沉沉睡去。
左幸确认他睡得安妥后,才着手处理自己的脚伤,接着洗手净脸,来到大家坐着的餐厅,默默接过静露递来的餐食,在努伊身边坐了下来。
「左医师,他的眼睛……」阿猴担心的问。
左幸举到嘴边的汤匙定住好一会儿,又放回碗里。
「……没救了,拖太多天,即使现在马上回净区动手术也没用。」她声音细如蚊蚋,但听在大家耳里,却彷彿千斤般的槌子重重击在心上。
「我……他……」阿猴双肩垮了下来,平时凶狠的模样一时之间全没了,「我们在澎湖走散了,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伤,我只来得及带着他跑……」
他没提张队长的事。
『只来得及』包含了太多意义,可见阿猴找到小毕的时候,张爹八成已经遇难身亡……但阿程就坐在这儿,大家默契一直的不去提及,也体贴阿猴不去追问他更多细节。
「……你已经做得很好,他眼睛被砍的伤口很深,在设备不足的情况下,第一时间止血,之后也有维持更换包扎,他的伤口几乎是乾净的。」左幸面无表情的安慰他,口气没什么情绪,但句句真实,「别忘了,你不是医疗兵,你已经做得比一般人好。」
平时在安全区,大家就很受左幸的照顾,虽然她总是不耐烦又兇巴巴,但大家都知道那是刀子嘴,豆腐心,左医师不会无聊浪费口水安慰人,她说你做得好,就是真的做得好。
平时热血惯了的阿猴瞬间眼眶红了,只能咬紧牙根,堪堪点头,默默地继续把食物往嘴里塞,掩饰心里杂陈的难过和自责与感激。
「但他的眼睛还没处理完,这边东西还是不够。」左幸阴沉地说,「我们得儘快到紧急避难所,上个月搬移储备的时候,我记得有适合的设备已经被挪过去了。」
「怎么了?很严重吗?」怎么会一下说处理得好,一下又说还没处理完?
「他的眼睛反正是没救了,接下来就是要把多馀的东西清掉,然后看是要装义眼或是把眼皮缝起来,找块布盖住之类的。」
「眼、眼皮缝起来……」
「当然,」左幸挑眉,「眼窝后面就是大脑了,绝对不能那样空着,没东西保护很危险的……一隻眼瞎掉,不代表完全丧失视力,眼窝后面几乎紧邻大脑,没有东西保护,绝对会在战场上变成敌人攻击的焦点。」
的确是,眾人凝重的点头,而在一旁看戏的老人,则拿碗要静露再帮他添饭菜。
左幸讲到了一个重点中的重点。
尹萨引领的船隻们还未离开,他们全聚集在沿岸不肯离去。在与各区断联的情况下,完全无法得知外界的状况,甚至无法确定,那天的大地震,紧急避难所有没有受到灾情影响?还有多少人生还?
「你们在外岛安全区,看到了多少?」奈特冷静地发问,最要紧的是釐清现有的情报。
阿猴虽然还沉浸在情绪里,但仍勉力振作起来回答:
「恩典号的友船不只一艘,我们在更外海的地方发现其他船隻,可是它们一直保持距离,白天甚至会退到更远的地方……可能是想降低我们戒心的关係。」
「对,之前小毕递回来的情报也是这样写的。」左幸点头附和,「南部净区的部队也收到类似的情报,但有左家的人在,那边应该应付得来。」
「友船……吗……」静露歪头思考着,但思绪乱飘,一时之间也捉不到什么。
阿猴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除此之外,也找到努伊说的『变异种殭尸』的证据。」
三个澳洲人身躯同时一震,紧绷的看向阿猴等待下文。
「澎湖安全区……几乎全部都被他们拿去製造变异种殭尸了……」阿猴沉痛的说,「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没半个活口,整岛都是变异种殭尸,他们在岛上有搭建简易实验所,但离开的时候没有留下太多资料,似乎是单纯想要试试看我们台湾人的身体遇到变异种病毒的反应而已……」
回想起当时的景况,阿猴连气愤的情绪都没了,他眼神茫然的摸索着背心口袋,找到一个试管瓶。
「这个,是其中一个澎湖部队队员的身体组织,只剩下下半身躺在房间里面,我们才有办法安全取得的样本……」
左幸想起了什么。
「……那应该是许队长的。」她哑声说,「他们把许队长的身体分成两半,上半身被关在船上,尹萨用他来测验我的忠诚。」
静露转头看向左幸,她的小脸惨白,似乎也经歷了非人的惨状。
「所以,」静露问她,「你当时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去找尹萨吗?」
左幸点点头。
「他们始终不肯亮牌,我只好骗他我想投靠。」想起那时不时搭在自己身上的冰凉冷手,她颤抖了一下,「上了船,我就可以搞清楚他们为什么非要到疫苗不可,也可以近距离蒐集他们对病毒的理解和研究程度等情报。」
澎湖区的事情绝对不只他们知道了,净区的总帅若得知此事,绝对不会跟他们善罢甘休的……事到如今,开战似乎是唯一的必然。
「整个澎湖都是……」静露凝重的喃喃,接着转头看着老人,神色有些兇恶的开口:「阿北(伯伯),你都听到了,这样你还要冷眼旁观吗?」
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的老头子,终于被点名。只见他吃没吃相的一脚跨在凳上,手靠着屈起的膝,唏哩呼嚕地大啖静露煮的野兔蔬菜粥,等最后一匙终于扫进自己嘴里,他才用袖子抹了抹嘴巴,抬头看大家。
「啊?关我什么事?」老人问。
「什么关你什么事?!」静露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有坏人要欺负台湾岛了,你在这边土生土长,怎么可以说『关我什么事』?!你对这块土地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唉唷!有啊!怎么没有?」老人翘起小拇指,抠抠塞着菜渣的牙缝,「台湾岛上的女孩儿生得好,长得漂亮,我平常猎熊猎鹿的陷阱还可以猎到白色蜜桃小内裤,保养目珠,台湾岛真是宝岛啊!」
左幸耳根子红了红,但歷经两次小裤裤的精神打击,她已经很能承受住这色老头有意无意的调侃骚扰,她语气持平的开口:
「虽然有些迟了,但谢谢您老人家收容我们。」她重新自我介绍,「张队长已经不在世上,我就是大坑山安全区的最高负责人。老人家看样子是在大坑山区住了许久,但我从没见过老人家,想请问您贵幸大名,又是什么时候到搬到这里的呢?」
台湾岛上虽然没有限制居住地选择的自由,但大部分的人还是会儘量能住安全区就住安全区内,最好是能住进绝对固若金汤的净区;而少部分的人,因各种原因选择独自在外居住,则必须定期向附近的安全所回报近况,并做健康检查,以防疫情扩散──左幸从没在离群人义诊时看见过这位老人家。
「我?」老人家哼了一声,「我没什么好听的名字,叫我老施就好了,反正你们开口闭口一直叫我老头子阿北欧吉桑,讲得我感觉自己快进棺材!」
这听起来实在不像是奈特口中的那个『师』,而是单纯的姓氏,身为外国人的奈特是否误会了什么……不过算了,左幸从善如流的改口:「老施,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中部这个姓氏的人已经不多……」
「我也没说我就姓施啊。」老头挖挖耳朵,「那是我的中间姓。」
「那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