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灰袍和蠕虫之间。精神世界中的起司虽然会下意识的打颤,但是他不会流汗,不然的话他恐怕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衣裳。那种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如果对手只是巨兽,那法师尚且有学识上的优越感,不会认为自己完全落于下风。可是在经过和蠕虫短暂的交谈后,起司很清楚对方的智力并不比自己逊色,甚至很可能在他之上。这种从体型到学识到智慧的全方位劣势,才是最令人压抑的。尤其是那张根本看不出表情变化的面目,他不知道对方在盘算着什么,每一秒起司都要提防可能来临的攻击。
“我,确实不是。”出乎意料的,灰袍等来的不是蠕虫的攻击,这多少让他有些始料未及。因为在起司的印象里,这些邪神们很少会有愿意和人交流这么长时间的时候。更别说这只蠕虫到现在为止,与其说是在和法师论战,不如说祂是在用语言一步步的引导着法师,这不禁让人好奇祂到底能说出些什么,尤其是在起司自认为已经把话说的没有再辩驳的余地之后。
“我确实不属于你所说的这个世界。然而,你口中的世界,边界在哪里呢?”蠕虫的声音像是钢针一样,快速的刺入起司的咽喉,让他之前所有构思出的话语全都封在了喉咙里。祂找到了这场辩论的关键点,“你口口声声说这是你们的世界,外人没资格破坏它。可你们这些所谓的原住民,真的知道自己世界的模样吗?你们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深,海的尽头又有着什么吗?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知道这里过去发生过什么,也没有想要为它的未来规划。你们只是自私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自视为它的主宰,自以为世界外的东西都是对它不利的,并以此将其排除在外作为你们的功绩。而你们居然将这些盲目的狭隘的偏见当成是理所当然,当成是正义?”
起司的面目扭曲了,不是因为蠕虫的话语里有魔力,或者说,他希望那些话语里有,这样他就可以将其当成是恶魔的呢喃不去思考,不去面对对方所说的东西是不是才是正确的。他们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吗?他们真的有资格以这个世界的名义做任何事吗?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其上生活着的人们和一片菜叶上的青虫又有什么区别呢?沉重感拉扯着他的心脏,让情绪主导了这具身体。
“即使如此,你仍然在啃食天木。而它不希望被你吃掉。既然你不认为我们有资格以这个世界的居民的名义对你要求什么,那就让我们回归到最原始的猎食者和被猎食者的身份当中来吧。作为被你捕猎的食物,我们总有在被吃之前反抗的权利对吗?”魔法的力量以及被两名神灵赠予的力量,都在情绪的引导下从法师现在虚构出的身体里展现出来。起司的手指开始向着鹰爪转变,他长袍下的脊柱生长出树藤,这些树藤贴合着肌肉的纹路在几秒钟后变成了一具青色的甲胃。魔力之光让他的眼睛像是两座灯塔,其中蕴含的力量不可想象。
而面对这样的起司,蠕虫依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祂看向法师的眼神里甚至有几分的怜悯,那张巨大的口器也随之闭合。可这并不能让愤怒的巫师冷静下来,精神空间里的施法没有现实世界的限制,魔力的吞吐不需要依托于实有的载体,法师只是挥了挥手,可怖的魔力就化为了漫天的鹰隼冲着蠕虫的头颅直冲过去。然后被那口器中吐出的呼吸尽数吹灭。
“你的尝试没有意义,这里是我的精神领域,我即这里的一切。你的魔力,法术,甚至形体,都只是因为我想要和你对话才依照着你的想法构成的虚像。你在这里没有任何的依托,你的力量并不能发挥分毫。”触手顶端的嘴,依然用柔和的语气说着。
“放屁!”这样的话很难想象是来自灰袍之口,起司即使是在咒骂或者讽刺别人的时候也极少使用这样粗俗且直接的语言,可现在他就是这么说了。那种从身体内涌出的情绪复杂到让人无从辨认,它是从何而来的呢?或许是灰塔上冰冷的失败,溪谷城里爱尔莎的话语,沙勒部中失去了洛萨时的那种自责,以及刚刚与蠕虫对话中落于下风的哑然,这些情绪不曾消失,只是它们都被名为理智的东西压制住了。可现在,法师的理智在自然神灵赠予的原始魔力的催动下逐渐瓦解,这恐怕是赠予与接收双方都没想到的事情。
来自众灵的力量强悍无比,但其中饱含着自然的素朴与雄壮,这和起司一直以来操作的以逻辑建构的精细魔法截然相反。结果就是在法师的理性出现松动的时候,这股力量进一步将其推倒,释放出了一直以来未被化解的情感。而且这些情感一被释放就立刻占据了主导地位,同时由于它们和众灵力量的契合,二者之间的呼应越来越强烈,表现出来的情况就是起司的身体具有了更多的兽化特征。
“多么可悲啊。你连自己都没能管好,却被要求管理这个世界。”蠕虫默默承受着起司所施展的所有攻击,那些攻击确实如祂说的那般不能对祂造成一点实质性的损害。巨大的生物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渐渐失去人形的巫师,后者身上象征着身份和学识的灰袍已经被树根藤蔓所撕裂。人类的嘴唇逐渐凸起,硬化,变成鸟类的喙。用来握笔的双手也长出了羽毛化为了翅膀。现在的那个东西,已经不足以被称为起司了。可即便如此,即便他已丧失了自我,内在的**还是会存在,那同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开始化为从皮下翻腾的火焰,将法师整个人点燃!
“啊!”痛呼,惨嚎,羽毛和藤蔓不断的被焚烧又生长,众灵的原始力量和起司的内在能量互相消耗着,像两头饥饿的野兽,一边撕咬着对方,一边也在被对方撕咬。对此,蠕虫饶有兴趣的观望着,祂早就知道起司的能耐,知道这个看起来是人类的家伙内在是个什么东西。那些似乎只有当事人才清楚的事情对于趴俯于天木上的祂来说就像发生在眼前般颗粒分明。
时间,流逝。在惨叫声还在持续的某个时刻,巨大的蠕虫失去了继续观摩的兴致,祂伸出自己的一根触须,以极快的速度毫不停滞的刺穿了起司的胸膛!
“够了,要闹的话就回你自己的脑子里闹吧。作为守护者,你还不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