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流的地基是具有区域性的,就像这座城市上的建筑风格迥异一般,构成这座巨大水上城市的地面亦是在不同时代由不同材料,经不同建筑师之手设计建造的。
甚至由于搭建目的和风格的差异,从前经常会有一些区域的货运马车在某些区域超重导致地面塌陷的事情发生。
直到越来越发达的商业贸易迫使整个城市的人们都意识到规范化的搭建地基有多么重要,相关的行业标准和管理设计图纸的工会才诞生出来。但这依然不能改善城市如蜂巢般呈现区块的状况。
而支撑着这片广场的区块,显然已经在炼金药剂的作用下彻底丧失了作用,因此它所导致的崩落绝不会是马车压垮一部分地面那么简单。
从中心点开始,广场的碎裂朝着边缘快速扩散,甚至让许多人来不及反应便被这崩落吞噬了进去。但对于那些早就知道情况的人来说,这场崩落只会是有惊无险的盛大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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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人能将知道塌陷范围的帮派头目拖入陷落之中。银弩,在崩落开始时再次上弦,没有太精细的瞄准便随着灰袍回身朝目标射出。
这一箭,实在不够准,魁首只是轻轻挥了挥刀刃,便荡开了箭矢。起司则因为在马背上的转身动作过大,摔了下来。这些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佚失意识到自己牵着的马上没有人的时候,起司已经滚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崩塌已经到了灰袍的身边,现在除非是有背生双翼的天兵救场,否则谁也无法将其从必然的陷落中拯救出来。
魁首,拄着大刀站在原地。
他知道崩落不会蔓延到自己脚下,所以很愿意欣赏那名灰袍巫师的毁灭。就像他手下的绝大部分头目一样,作为九环帮的领导者,他对施法者也有着刻骨的仇恨,他的那只异样眼球,就是拜魔法所赐。
可他没注意到的是,起司射出的第二支银弩,并不完全是因为胡乱射击才如此偏离目标,那主要是因为在弩箭的末尾,有一根细线连接着灰袍的手腕。这根细线,本来是法师用来做法阵绘制的辅助工具,它的强度并不出众但绑住人的脚踝还是很轻易的。
“什…”从身后滑过的银箭恰好勾住了魁首的脚踝,在后者没来得及说完的惊呼中将他的左腿拖向崩塌的缺口。
这是个很微妙的时刻,因为如果他挥刀斩断细线,就会在挥刀的刹那因为失去一个立足点而失去平衡。可继续保持现在的状况,以九环刀作为第三个立足点来稳定身形,就要承受脚踝被大力拖拽的风险。
但设计了这一幕的起司,现在也不是很悠闲。他的左手与细线连接,因此被强制抬起,身体在下方的地面崩塌后因为细线的缘故,朝着前方参差嶙峋的断层撞去,眼看着就要被那些伸出的木刺刺破身躯。
好在,魁首的迟疑让他手中的九环刀停止了响动,起司抓紧时机用魔力强化了身体素质,眼睛在空中留下两条蓝色的弧线。得到增强的躯体和洞察力让他在碰撞发生之前找到了可以较为平稳的冲击点,他右手抓住左臂,双腿朝前弯曲,借力蹬在了断层上。
在他的身边,大量的碎片和来不及躲闪的人都掉入了下方的坑洞中,伴随着升腾而上的水汽和浪潮的轰鸣失去了踪迹。这下面的水可不像是河,更像是海中的急流。
“啧。”起司勉强稳定了身躯,但他不知道上方的拖拽者能坚持多久,或者说,他还有多久才会割断绳子,所以现在灰袍必须找到办法不被河水吞没。
起司现在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在他跌落之前,他看到载着同伴的马匹脱离了塌陷的范围,以他们的速度,即使不能冲出广场,至少也不会落入其中。这就意味着,在眼下的环境中,他不必担心被人看到一些东西。
这么想着,灰袍下的皮肤开始密布其锁链的纹路,某种声音在耳边轻声呼唤着他,希望他扯开那道枷锁。
可惜,我并不是在呼唤你。
缓缓的将右手伸入腰间,确保身体不会失去平衡,灰袍将腰上系着的一个布袋解下,扔入了身下的水中。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的左手猛然一松,维系身体的支点瞬间消失,整个人向下方坠落。
这坠落没有持续多久便再度绷紧,想来是对方的尝试着摆脱细绳,却发现它比看上去的要坚韧,于是只好回到僵持阶段,防止自己也被拉入深坑之中。这还不够,因为起司在冲向魁首的时候已经料到了眼下的状况,他要的不是让对方陷入两难。
下来陪我吧。
线,很细,两端绷紧的情况下很容易造成割伤。左手手掌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尽管灰袍将渗出的血液都用法术凝聚在了伤口附近。现在,正是有效利用它们的时候。血,涂在线上,快速的蔓延,像攀援而上的蛇,将本来细到不易察觉的丝线染红加粗。
一般来说,起司是不喜欢直接用自己的血液来进行这种程度的施法的,因为在过程中不可防护的会有被其他人得到血样的机会。
但他施法的对象是九环帮的魁首,是九环刀的持有者,有那把刀在,不仅他自己,恐怕没有什么施法者愿意靠近这个广场。尤其是在魁首本人对施法者有着如此强烈而不加掩饰的敌意的情况下。
血蛇攀爬的很快,不到三次呼吸之间就已经从坑洞中来到了魁首的脚边。那只黄色的异瞳显然发现了细绳上的问题,同时冷哼一声转动刀柄带动武器背上的铜环,试图将其震碎。只是他没有料到看似细弱的血蛇如此的顽强,他没有经验去猜测由一名灰袍的血液构成的法术载体能具有怎样的强度。
百试百灵的凶刀第一次出现了意外状况,魁首的眼睛瞪得老大,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可饶是如此,他也只能看着血蛇顺着丝线盘踞在自己脚踝上,紧接着,他的整个左腿都变得无力。
绷紧的细丝变松了,起司的身体再次开始下坠。但他并未感到惊慌,脸上反而有了笑容,因为他看到在塌陷破口的边缘,一个人影不情不愿的被拉入了深坑。
他考虑过魁首挥刀斩断自己左腿的可能,值得庆幸的是,不论出于怎样的考虑,魁首并没有那么做。或许他有自信能在奔流下方的河水中幸存下来吧。
亦或许,是对施法者的仇恨让他哪怕放弃自己的生存,也要切实的用大刀砍下灰袍的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