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乌云此刻已散。
云层中冒出头的太阳,从缕空木雕花上落下一丝光线,刚好照在平静躺在烎环旁的观无暝脸上,为她那苍白毫无血色的容顏增添了些气色。
烎环侧躺着面对她,她的手紧紧牵着观无暝的,不管碧落黄泉,她都不愿再松开她的手。
地板上的液体仍然鲜艷,它们从烎环身上缓缓散开,就像一朵最妖冶的艳花。
直到后来不再流动。
时间也彷彿在这一刻停止。
在这一个独有观无暝和烎环两人的空间里,静止。
烎环像似没有任何知觉的,眷恋的看着眼前似乎在淡淡笑着的观无暝,好似对方只不过在睡觉,在做一场好梦,而她自己也为此高兴着。
观无暝的长相其实不是多么引人注目,但却是对自己来说,一个相当耀眼的存在,无法忽视,捨不得移开目光。
西枫道山时,灰白的小小人儿,统一的粗袍衣裳虽同样的套在她身上,但却无法抹灭掉从她言行举止所散发出的那股纯真性质。那时观无暝瘦瘦矮矮的,敏捷的身手,慧黠的双眼,她笑起来很甜,有两个可爱的,浅浅的酒窝。
那道甜甜的,和带有着某种玩闹意味的声音这么说:「你好,咱们从今日可算是个同房室友了,在下观无暝,姑娘怎么称呼?」
她那时对任何人都筑起戒心高墙,明明可以当作恍若未闻的转身离去,但一想到对方未来可是同间房的室友,不好闹得太僵、太大,故只淡淡瞟了观无暝一眼,冷声道:「烎环。」
原以为她会瞭解自己不想深交的含意,原以为她会就这般知情知趣的打退堂鼓,但是她没有。
面对这样脾性的自己,观无暝一点也不恼,只故作恍然,大惊道:「原来是烎环妹妹啊!你好你好!」
她突然笑对自己,伸出友好的手,热络的开口。甚至不分由说的把就她给断定在年纪小的那一方……事实证明,或许暝暝识人的直觉就是这么准确吧,她的确大了自己两个多月。
那时的烎环听她说完后,转过头就不再看她,连理都没怎么理。那时她想,她没兴趣对个陌生人摆出亲暱和善的态度,纵然未来会是个室友……也没必要。
而观无暝见烎环如此不领情,也没多么灰心意冷,脚步一转就来到了她面前,只开口再笑说:「欸欸欸欸!瞧你那表情,分明就是不满意在下的自我介绍嘛,你瞧你人长得这么娇美,还散发一股冷空气,志愿当个冰山美人可不是个常人所愿之事啊。不然这样好了,为了配上你这么有个性的室友,那么在下重新来个自我介绍好了。」
都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带刺还是带捧,很多年后,烎环才知观无暝的夸讚从来就没怎么老实过。
然后,不等她反应,她只假咳了几声,朗声道:「在下是初来拜师习武的观无暝,观机而动的观,无懈可击的无,日字旁的冥。日后志愿是当个响遍大江南北赫赫有名的侠女,人见人爱,车见车载。」
她一口白牙笑得相当灿烂:「我预计呀,下山后大概玩疯个十年来一圆我畅快的逍遥美梦。玩完之后差不多就琢磨着考虑现实,练个好武,修个兵术什么的,那时应该也不晚,总之在爹爹的撑腰下,我回家继承衣钵,当个站城楼、发号施令的威风凛凛少城主好了,下任备用的。」她眨了眨眼,「反正家兄家姊也不喜欢这位置,因为大家若是攻城发箭时,射出的十支箭中有十一支都是对准城主头颅的,可不是个好差啊!」
「嗯?你问我为什么是十一支?那当然是因为有一支是偷偷地、暗地里来的呀!俗话防人之心不可无,换做是我也才不会这么傻、这么蠢的光明正大来呢。要嘛就背后先下手为强。」
这道理她懂,但重点是她并没有发问……皱眉看着眼前这名继续自导自演、越说越欢的怪姑娘,她完全无话可说。不,应该说是没办法插话于其中……
因为她毫不在乎她的古怪视线,继续欢乐的说:「当然,我可得事先声明,我叫这名字啊,纯粹是场美丽的意外,绝不是未来想当个默默无名的小卒唷!我就算当不了城主也想当个将军或统领什么的,可没这么没志气!」
那时的她,都是喊着观訾为「爹爹」的。
开朗的笑容,自信的风采,满腔的抱负,对未来无比嚮往、甚至看得透彻广阔的观无暝……完全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真性子,不由得让她看了一呆。再加上她最后一句刻意的强调,倒是不小心让她联想了那名字……无暝,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