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画闻听这一言,如梦方醒,连忙道了告退,躬身出去了佳。
如锦看着她那前倨后恭的样子,不觉轻笑出声,向姜红菱道:“奶奶,白日闹了那么一出,这如画可算知道敬畏了。”
姜红菱唇角微勾,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并未答话。只是又倒了些蔷薇花油出来,仔细按摩着身上的皮肤。屋中一灯如豆,昏黄的光照在这青春大好的女子身上,在墙上投映出姣好细丽的身影。
姜红菱天生姿容甚好,她也极爱惜容貌,自幼便于这些养肤的胭脂水粉极为热衷。在娘家时,市面上买来的脂粉总不甚合乎心意。家计又在嫂子王氏手中把持着,王氏屡屡声称家道艰难,须得各项俭省,又怎会买上好的东西给她?无奈之下,她只得自己动手,查阅了许多古方,又几经尝试,改动了无数回,倒撰出了一套独家秘方。如今她身上所用,皆是自己做的,比市面上买来的一切都好。
比如这蔷薇花油,乃是以降真香投入真麻油中,蒸上两回。后将香料弃去,采清晨半开的蔷薇、柚花投入油中,储上十日,便可取油用之。这蔷薇油不止香气清香悠远,更能润泽肌肤,消除疤痕麻点,长用可使肌肤白嫩细腻佳。
她如今守寡,不能穿红戴绿,涂脂抹粉,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合该糟蹋了自己的容貌。上一世,直至最后那两年的请苦日子里,她也必定每日梳妆整齐,仔细搭配穿衣。守寡并非她所愿,她又为何定要糟践自己这副天生的丽质?女子爱惜容貌,乃是天性所使,可并非如世人所言,是为了男人。今世,她定当仔细筹谋,再也不要过那苦日子了。
姜红菱一面按揉着身上,一面想着白日之事。
那把扇子,确是她给顾婉的。今日这场风波,也是她同顾婉商议好的。顾婳的性子,果然还如前世一般,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小便宜,都要陷在眼里拔不出来。若非她嫉恨顾婉,又贪婪狂妄,怎会落入这个圈套中去?自己和顾婉什么也不曾做,不过掉了一把扇子在地下,她便钻入套中去了,连带着将李姨娘也装了进去。直钩钓鱼,也没有这样蠢的。
不过是一把扇子罢了,就把她们闹得人仰马翻了佳。
想至此处,姜红菱不觉一笑,将手中白瓷瓶子递给如锦,在床上懒懒散散的躺了下来。
她手中可用的人事不多,现下倚仗的不过是多活了那么几年,对这些人的性子了如指掌罢了。
李姨娘被禁足,掌家大权又回到了太太苏氏手里。然而姜红菱却心知肚明,苏氏并非那块材料。只怕顾王氏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待苏氏闹出了笑话,又不得不将这权柄再度交给李姨娘。如此拿捏妻妾两房,顾王氏这权衡之术玩的倒且是熟练。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能将偌大一座侯府牢牢的捏在手心儿里。于这一点,姜红菱倒很是佩服她,到底是活了一辈子的老人精。饶是她,在这顾王氏跟前,亦不得不小心谨慎着。也不知今日,这老妪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姜红菱翻了个身子,一把秀发散在枕上,底下碧绿的枕套越发衬得发丝乌黑油亮。
那念头只在心底过了一下,便就过去了。今儿闹事的是顾婳,张口问顾婳硬要红裙子、预备大少爷丧期里过生辰、穿红裙子的,也是这母女两个,同她有什么相干?
只是适才在延寿堂上,顾王氏说起要她管束家里这些个小姑子,教她们学规矩,倒是有些文章可做。
眼下,她手中可用的人太少。身边这两个丫头,固然忠心,却派不上什么大用场。同她一道关在后宅之中,做不了什么。苏氏懦弱无用,顾婉没有什么心计,也与她一样都是内宅妇人,出入受限。
她并不甘于只困在这内宅的方寸之地中,不然就算拿到了掌家之权,威风上几年。将来顾家一朝倾颓,她也要遭池鱼之殃,又有什么意思?
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回,她心底忽然冒出一个主意,这事若然能成,往后行事就便宜的多了。
此时,离德彰皇帝身体衰败尚有六年,她还有筹谋的余地。
心中主意拿定,睡魔便步步逼近。她神思渐渐迟钝,星眸微阖,便即睡去。
苏氏携着顾婉回了馨兰苑,顾婉本另有居所,但同母亲有些话说,便随着她去了。
回到屋中,苏氏一脸喜气,进门就连声吩咐丫鬟炖果仁泡茶、取了果盒过来,要同女儿说说话。
母女两个进了明间,脱了外头的斗篷,在炕上相对坐了佳。
苏氏笑盈盈道:“今儿倒是痛快,老太太竟能亲口夺了李姨娘的权,这可是十来年都没有过的事儿。”
顾婉心里明白这事儿的缘由,只是嫂子之前仔细叮嘱过她,此事无论是谁都不能告诉,便也不曾提起。之前,她还曾疑惑,顾婳若是不抢那扇子又当如何。如今看来,这嫂子还真是料事如神。
却听苏氏又含笑说道:“桐香栽了这样大一个跟头,我看她往后在这府里还有脸往我头上爬!”顾婉却觉有些不妥,轻轻说道:“母亲,姨娘宠眷多年,怕不是这样容易下去了。何况,还有三哥哥在。”她这话一出,苏氏的脸色果然暗了下来,眼眶也泛了红。
侯府没了嫡长子,只有一个庶出的三少爷。顾文成也渐渐有了年纪,且同苏氏情分平常,每月在她房中的日子屈指可数。她往后再要产子,希望也是渺茫。侯府这份家业,日后只怕还在顾忘苦身上。自打顾念初身故,每当深夜她想及此事,心中便要发慌,今被女儿说出来,连着适才那喜悦之情也尽数消散,再度愁云惨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