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菱面色微沉,说道:“嫂子不知,此事关系不小,近来府里的账目交还到了太太手里。太太细查之下,发觉竟有许多的亏空漏洞,钱账两不相符,正想着如何同老太太说。嫂子也知道,府里之前是姨娘当家,前任出了漏子,没道理叫太太背着。嫂子还是将实情告与我,借银几何,利银几何,兴许还不止嫂子一家呢?”
张氏是个没甚主见的妇人,她同李姨娘借贷,她长子顾环便不甚认同,只是拗不过她。如今又听姜红菱说的厉害,心里也慌了,只当果然关系侯府什么重大要紧之事,踌躇了一阵,便将李姨娘放贷的经由和盘托出。
姜红菱听了一回,心中算了一下。这李姨娘放的,竟然是高利贷。驴打滚不说,竟还要五分的利。头一年还上了倒还好,若还不上,这债便要如雪团一般越滚越大。长此以往,必要受那李姨娘的勒掯,长年累月的替她送钱。
姜红菱默然不语,只在心中盘算着,却听张氏又道:“……总好在环哥儿还能卖些字画,虽欠了些银子,倒也尽能还上,总不至于打了饥荒。”
姜红菱心道,这却奇了。
这借债算下来,一年也很是不少钱了,那顾环的字画能值得几何,竟然够填这个窟窿?
她心中奇怪,便也当面问了出来。
张氏却有几分不好意思,微笑道:“我也不大懂的,只是听外头那些人说环哥儿是什么名士,来求字画的人也不算少。他有时写,有时不写。”
姜红菱闻听此言,只觉的心中发紧。不曾想,原来顾氏宗族这些穷亲戚里,竟还藏着一个名士!
这些所谓名士,虽还不曾入仕,却在本方学子文人之间,名声极大。书画值钱这还是小事,他们讲出来的话,也极有力道。若是运作的好了,还真是个助力。
那张氏不知她心中所想,絮絮的又讲了一些话。
却原来,这张氏虽是微末出身,却是打小娇生惯养,诸般不通。丈夫过世,家中难以为继,她便上侯府问李姨娘借了一笔银两出来。其时,顾环尚未扬名,一年下来也着实打了不小的饥荒。落后,顾环在本方文圈名声渐起,尤其字画双绝,方才渐渐填了这个窟窿。
然而一则他在本方也只是小有名气,字画不如那些巨匠般动辄便能卖上几百几千;二来所谓名士,便必有些清高的习气,不肯轻易为铜臭所染,他一年也卖不了几副字画。
故而,一年下来虽填平了窟窿,却也不剩几个余钱。过了年关,兄弟二人的束脩,家中柴米不继,张氏便又得往侯府借贷。长此以往,竟是没个终结。
待到了侯府这边,李姨娘被剥了权柄,张氏只好往苏氏那里去借钱。熟料,苏氏只为一时之快,连话都不曾听她说完,便将她撵了出去。所以,直至如今,这件事方才闹将出来。
姜红菱耳里听着,心中计较道,既来借钱,必是家道艰难的。这张氏尚且有个出息的儿子,方能勉强还债,其他人等却不知要如何了。还不上钱,吃李姨娘的勒掯,那顾忘苦又是个狠辣歹毒之人,不知这底下还有些什么事。
同顾思杳情定之后,她心中更是笃定要尽快扳倒李姨娘母子,将侯府大权收归手中,好能帮衬上顾思杳。
不曾想,今日见了这张氏,竟是收获颇丰,不止捏到了李姨娘的把柄,还得了一样惊喜。
这顾环当真是块璞玉,若能好好打磨,日后必有用途。
她心中盘算着,却听张氏又道:“……故而,妾身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大奶奶看在这两个侄儿的面上,接济些个。”
这番话,她虽说的熟了,如今讲出来,却还有几分面红。
她尚未开口,姜红菱便已知她今日过来是做什么来的。攀谈了这一晌,她心中早有主意。
当下,她浅浅一笑,说道:“嫂子这话便是客气了,都是一家子的亲戚,相互帮衬原就是情理之中。只是嫂子也知道,如今当家的是太太,并非是我。我便是有心帮嫂子,也不好从官中拿钱。我这边,每月的月钱,也是个死数。虽说府里管着我这一屋子人的吃穿,但日常琐碎,总有个花钱的时候。一月算下来,竟也很是不少了。说给嫂子听,嫂子只怕也是不信。只是嫂子既求到我这儿来,总不好让你空手回去。环哥儿、瑞哥儿都是读书的年纪,耽搁了前程,却是大事了。我才从娘家过来,总还有几分体己。虽不多,嫂子也不要嫌弃。”说着,便吩咐如素道:“开箱子,取二十两银子来。”
那张氏听了这一大篇话,尽是道如何艰难,还当已是无望,落后又听有二十两银子,便又欢喜的浑身发痒,便推那瑞哥儿磕头。
顾瑞是个极听话孝顺的孩子,听了母亲言语,立时便趴在地下,望着姜红菱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
姜红菱连忙亲自拉了那孩子起来,却见他起来之时,额头已是红肿一片,心里倒也喜欢这孩子灵巧听话,问了问他今年多大,都读了些什么书。
顾瑞一一回了,姜红菱听他口齿清楚,谈吐明白,又不失礼节,点头赞道:“是个好苗子。”
少顷功夫,如素便包了那二十两银子出来,递给了张氏。
张氏接在手中,忙忙的起身向姜红菱屈膝道谢,又说道:“大奶奶慈厚,这笔银子,过得少许日子,我必定还上,利银也还照以往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