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红菱心中越发狐疑,但顾王氏已说起了家常闲话,便只好按在了心底。
顾王氏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闲话,便道:“我昨儿就惦记着叫你过来,早饭有你爱吃的东西。”
姜红菱笑了笑,说道:“得老太太爱惜,孙媳倒愧不敢当呢。”
顾王氏说道:“这有些什么。”言罢,便叫丫头摆饭上来,起身同姜红菱携手到了外头堂上。
这顾王氏是现如今侯府最尊贵的长辈,一日三餐之丰盛自不在话下。
祖孙两个走到堂上,在红木嵌琉璃面海牙八仙桌前坐定。姜红菱打眼望去,只见桌上八荤八素、八冷盘八热碟儿,共十六个盘子,另有粥饭点心等吃食,不禁心中暗自感叹。
这些日子以来,她主持侯府中馈,已察觉侯府这些年来颇有些入不敷出。虽有李姨娘中饱私囊,刁奴蛀虫败家,但这最大的开支便是府中的奢靡浪费。加之自打老侯爷身故,侯府这些年来产业没有丝毫扩张,倒有萎靡之势。如此坐吃山空,长此下去,必定后手不接。
前世,侯府到了临末几年,便已是衰败不堪。姜红菱虽心中有数,但账目到了手中,依然有些惊心。
但要这些贵妇少爷们节省用度,削减开支,只怕是不行的。若是真行此策,她姜红菱反倒要遭阖府上下的嫉恨。此道,行不通。
节流不成,自然是要开源。
姜红菱想了些心事,秋鹃已将碗筷布下,低声问道:“大奶奶,牛乳粳米粥、杏仁茶,您吃哪个?”姜红菱便随口道了一声:“粳米粥就好。”
秋鹃替她盛饭,顾王氏便向她笑道:“今儿有水晶包子,上回你在我这儿吃饭,我见你吃了几个,晓得你爱吃,便吩咐人特意做的。待会儿,你多吃几个。”
姜红菱连忙笑道:“孙媳妇喜欢个吃食,老太太还记在心上。”
这侯府造的水晶包子,是以猪皮里脊打烂,裹以笋丁鲜菌为馅儿,又用冰糖提鲜,皮子亦是烫面。包子蒸出来,宛如水晶剔透,咬开便是一包鲜美汤汁。又因其内有笋丁香菌,不会使人生腻。
姜红菱极爱吃这类点心,前回在松鹤堂时,席上有一笼包子,不觉多吃了两个,便被顾王氏看在眼中。
顾王氏有意拉拢扶持姜红菱,在这等小事上便下了些功夫。
姜红菱同她也是打了一世交道的,哪里不知道这老太太的手段,也不说破,和和气气陪顾王氏吃了这顿饭。
饭后,祖孙两个又到里屋坐着,丫鬟炖了六安茶上,两人各取一碗。
顾王氏说道:“这六安茶解油腻最好,前回思杳拿来的顾渚紫笋虽也上佳,到底不如这个对我的胃口。”
姜红菱吃了两口茶,听了这话,便接口道:“我倒是更喜欢顾渚紫笋。”
顾王氏闻言,便道:“既这么着,老二送来了许多。待会儿,你都带回去。搁在我这儿,也只是白搁着。”
姜红菱听着,连忙起身又道了一回谢。
祖孙两个说了几句闲话,姜红菱便将话头提到了家计账簿上来,旁的没细说,只是言道这些年来账簿上亏空甚多,银账两不相照。又提及采买以次充好,吞没钱财等事,意思就是想将李姨娘扯出来。
顾王氏却不大愿意接这话,只说道:“我老了,这些事情都不大听得进去了。家中有太太和你照看着,就很好。这些事,你们便瞧着办罢。”
姜红菱听这话不大对路,也就没再说下去。又坐了一会儿,外头便有人来请,说管家们有账来对,又有采买等着发筹子去买东西。她便起身去了。
待姜红菱离去,秋鹃上来收拾茶碗,便说道:“老太太,大奶奶今儿这话的意思,倒好似是要寻李姨娘的麻烦呢。”
顾王氏不接口,只是道:“你们奶奶,是个灵透的人。”说着,就没再言语。
她心中计较着,这事交付与姜红菱,不知她能查出些什么来。然而如今自己已是骑虎难下了,那孩子捏在李姨娘手里,总是奈何不得她。倒先把那孩子寻出来,再摆布了李姨娘。等封了这些人的口,姜红菱到底是个局外人,于当年的事即便知道了,也拿不到什么把柄。
姜红菱想要在侯府当家,她如何看不出来?
指凭她们闹去,等姜红菱把李姨娘收拾了,当年的事便再没人知道了。姜红菱即便当家了又如何,她到底是个寡妇,能有什么作为。将来顾忘苦娶了妻,承继了爵位,这府中又是另一番局势。
顾王氏依旧是侯府的老太太,这大局还是握在她的手中。
想到这里,顾王氏忽觉心怀舒畅,自谓这平衡之术,掌握的极好。
姜红菱回了洞幽居,打发了来回事的家人,便在屋中炕上抱膝静坐,心里盘算着今日之事。
顾王氏所托之事,听来没什么大不了,细细推敲一番,却倒是有许多不通之处。也不知这件事里,到底藏着什么古怪。
顾王氏面上瞧着疼她,似是也厌了李姨娘。但她今日探了探口风,顾王氏却仿佛并不很愿意现下就处置了李姨娘。
这两件事之间,也不知有没有什么瓜葛。
姜红菱默默想了一回,她本有心叫刘二娘子去查探此事,但话到口边偏又改了主意。如若这件事里,当真有什么不能告人之处。这不稳妥的人知道了,倒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