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瞧着,嘴里说道:“你可仔细着,这药差不离把你娘的积蓄花了个干净。”
程水纯笑道:“娘放心,他说了,但只要我有了娃儿,就扶正了我。等我当了太太,爹和娘就等着享福罢!”
两人盘算着,外头丫鬟过来请:“老爷请两位过去。”
程水纯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起身同程母往后堂上去。
到了堂上,但见顾武德与程父在座,顾思杳却在下头立着。
程水纯有些怔怔的,还是走到顾武德身侧,低低道了一声“老爷”。
顾武德顿了顿,方才说道:“原不该叫你来的,但太太算是你姑母,也要问问你们的意思。”说着,却又不语了,叹了口气,向顾思杳道:“还是你说罢。”
顾思杳开口道:“太太是染了疫病亡故的,棺木不好在家停的太久。我的意思,放上三日,便送到化人场去化了也罢。”
程水纯吃了一惊,程母更是失声道:“这般说来,我那小姑子岂不是连个全尸也留不下了?”说着,顿了顿,忽然向顾思杳斥道:“你不喜你继母也罢了,世间继母子难有好相处的。但你怎么这样狠毒,竟然还要糟践她尸身?!”言语着,两眼一挤,又哭叫起来:“可怜我那小姑子,年纪轻轻,身家清白,给人当续弦。含辛茹苦的操持家业,替人养儿育女,到头来死的不明不白,连个全尸人也不准留下!真真是……”
她还未嚎完,便为顾思杳喝断。
顾思杳面色微冷,一字一句沉声道:“程氏既嫁入我顾家,便是我顾家的人。后事如何办理,本无需问你们这些外姓人。我们家老爷不过念着亲戚情分,所以才问两位,可莫要得寸进尺。程氏是染了疫病而亡,尸身在家中久放,人来客往,怕是要过了人。如此处置,合情合理,你又闹些什么?!”
程母被他这话呛了,本要开口斥责,却在触及顾思杳的双眸时,不知怎的,竟打了个寒噤,只好转头向顾武德吆喝道:“亲家老爷,你瞧瞧,你们侯府的门风,小辈能这等对长辈说话么?”
顾武德尚未开口,顾思杳却已然说道:“任凭谁家的门风,也没有管亲家家务的道理。”
顾武德本就被程家人吵闹的头疼不已,本不想管,毕竟是妻子娘家人,听儿子言语合自己心意,索性竟不言语。
程父阴沉着脸,说道:“顾家老爷,后事怎么办,我不管你。但我这妹子死的太也冤屈,你却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别说你们侯府势大,我们小户人家也不是任凭践踏的草芥,定然和你们纠缠到底。”
顾思杳听这话来的蹊跷,不由问道:“这话什么意思?程氏疫病身亡,又有什么冤屈了?”
程父面色阴鸷,说道:“想我那妹子,好端端一个正房太太,就说养病,也是日日深居不出,哪里就染上了疫病?这分明是有人蓄意将疫病带入府中,定要我那苦命妹子一死才肯甘心!”
顾思杳剑眉微挑,心里大约猜到了些什么,嘴上还是问道:“你说的这样斩钉截铁,那到底是谁要害死程氏,又能有些什么好处?”
程父便指着顾武德,说道:“听闻顾家老爷很是宠爱一个名叫兰姨娘的妾室,连府中家计都交与她打理。想必便是这位姨娘,嫌这半死不活的太太碍眼,所以要除了她,好来谋夺正室的位子。她既掌管府中家计,自然方便行事,传个把疫病患者用过的物事进去,又有什么稀罕了?”
这番话,听得顾武德频频皱眉。他适才在堂上,一时气盛,也说出来要重重惩办管家之人。但那不过是气头上的言语,兰姨娘是他旧日爱宠,如今宠爱虽不复往日,到底还有些旧情在。程氏已然死了,何苦再折了他一个爱妾?
再则,程父这话,不过捕风捉影,哪里有半分凭据?
偏生此刻,程水纯在旁挽住他胳臂,细声细语道:“老爷适才说过,要替我姑母做主的。这话,可不能不算。”
顾武德更是眉头深锁,胳臂被这娇妾一搂,心顿时便歪了,半晌清了清喉咙,说道:“倒有此话,主母无故染上疫病,委实有些蹊跷……”
他话未说完,顾思杳便已先行说道:“原是为了此事,程氏病的果然蹊跷,父亲回来之前,我已先行问过了。程氏这病,是被她身前服侍的丫鬟碧如传过去的。碧如几日前曾告假外出,往城郊探望亲戚,这期间染上了疫病。回来后在程氏跟前又服侍了两日,便就发起病来。如今她还在隔断静养,诸位可有话要问她?”
这话一出,程家人顿时哑了。
碧如是程氏的陪嫁丫鬟,在程家时自幼服侍程氏长大的,最是忠心不过,绝无伙同外人谋害程氏的道理。何况,即便她不怎么忠心,也是程家过来的人。她自己生病过给了主母,怎样也赖不到旁人身上去。
堂上一时无人说话,独程水纯忽然小声说道:“既是碧如先染了病,怎么她还健在,姑母却早早没了?”
顾思杳盯着眼前这女子,目光中满是鄙夷,淡淡说道:“程氏缠绵病榻已久,身体孱弱,经不起疫病折腾,所以一经染病,登时身故。碧如一向身子健壮,所以撑到了如今。姨娘来府中也有时日了,太太病了这许多日子,你虽不曾前去侍奉汤药,也该知道这里头的事情,怎么还问这个话?”
程水纯听出他话中讥讽之意,脸上一红,立在顾武德身侧,手里紧揪着他的衣袖,再不言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