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置宅不易,租赁也麻烦,含钏托胡文和帮忙四下问了问,宽街上连铺带院的宅子出得少,宽街的生意多好做呀,若不是真有难处,谁会把那处的铺子赁出来?若真有前店后舍的铺子,那租金也是奇高的,一个月十二、三两银子,还不包含打点京兆尹和重新装修置办的钱。
胡文和便劝她,搬远一些,租金能降下来,若是搬到煦思门前后的坊间,租金一下子能便宜一半,也算解了燃眉之急。
酒香不怕巷子深。
含钏当然说好,便拎了一盒山楂卷、一盒马蹄糕、外加一匣子翡翠芙蓉酥,烦胡文和帮忙给问问。
可这十来天,一点音信都没有。
含钏停了棒槌,抹了把汗,重新低头使劲砸蒸熟的糯米粒儿。
是在东郊集市里买的隆村黑糯,紫黑糯稻比寻常的糯米更有米香,并且更甜。上锅蒸熟后,放在石臼里用吃奶的劲儿捶打成黏糊糊的糯米团儿,手心沾上没有味道的清油,将糯米团搓成一条一条软绵弹滑的年糕条,年糕条里什么也不加,只放在扁平的簸箕里任由北京城的冬风将其水分吹尽吹干。
集市里也有卖年糕条的。
只是含钏看了看,摸起来干裂涩气,并不圆润光滑,便有些看不上。
一个碗里,一样食材不好,就是毁了这锅菜。
索性自己做吧。
做到天黑,含钏也没把蒸好的糯米打完。
白爷爷与白四喜下值后,白四喜自告奋勇打年糕,白爷爷乐呵呵地坐边上看,品评了白四喜如白斩鸡般瘦弱的胳膊,“...就你这个小身板,信不信含钏随手一个过肩摔?”
含钏和白四喜,两个人都并没有很高兴...
蒸好的糯米热气腾腾的,袅袅的白烟氤氲在黄澄澄的油灯上,快入冬了,寒气遇热变成了一团大大的雾气罩在整个小院之上,显得其乐融融,温暖安逸。
崔氏手中端着药碗,站在东偏房的窗棂前,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院子里的场景——他们真像是一家人,公公总是有意无意地让四喜和含钏亲近,甭以为她看不出来。
床上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传来了有气无力的声音,“阿崔...”
崔氏抹了把眼角,转头笑着应道,“大郎,你醒了?”
含钏的年糕条晒在院子里,总共三个簸箕的量,大约能煮一百碗。
等到十一月中旬,冬至来时,年糕条出货了,含钏把小摊儿灶桶上的平底铁裆换成了两口比她脸还大的铁锅,灶桶里的炭火斥巨资换成了燃得更慢、火力更强的银霜炭,老时辰出街。
今儿个排队的人少了许多。
冬至大过年,是二十四节气之首,人们要荐藜饭羊羔,焚香沐浴祭祀祖先,之后便要拜阙庭,朋客交相祝贺,有着和过年差不多的隆重。
朝中和国子监约莫都要沐休。
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做生意的老食客等在摊前,见含钏换了把式,便笑起来,“...今儿个运道好,赶上了‘时鲜’出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