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没想明白,你究竟为何走到这一步。”
“随你慢慢猜。”
与洛薇最后一次见面,胤泽决定在洛水干涸前夕归元万物,保住她与孩子的性命。也即是说,他们还有不足五十年的时间。而人以泥制,仙以水制,正巧用无相池水、莲花与凤羽重造一个仙躯,需要四五十年的时间,可惜的是,人命有天数,逆天而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若想让一个仙复活,必须有神用自己的身躯去交换。于是,胤泽对天帝说,自己同意归元救世,但前提是要让臣之复活,让天帝批准。天帝想了想,道:“紫修的儿子我根本不想留。但是,看在韶华姬和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我答应你。”
是看在韶华姬的情面上吗?是看在归元的情面上吧。这家伙说话总是如此悦耳。但总觉得他话只说了一半,胤泽道:“有话不妨直说。”
果然,天帝又提出了新的要求:等他元神离开躯体,元神必须锁在刹海心塔塔顶,直至归元日到来,方可出塔。这一招可谓毫无人性,暴露了天帝笑面之下疑心鬼的本质,胤泽却答应得很干脆。因为他知道,臣之死后,洛薇伤心欲绝,她一定比谁都希望他回来。所以,他希望臣之能在自己消失前重回她的身边。那一日,众神将他带到刹海心塔,天帝终于对他开门见山地说了一句话:“胤泽啊,我很早就想除掉你,但真到了此刻,居然会觉得很是可惜。”
同行而来的尚烟,更是哭得满脸通红。用洛薇那个傻丫头的话来说,便是“眼睛都快被烫泪烤化了”。她抓住他的袖子,哀求着摇晃他:“胤泽,你不要这样,好吗?我爱紫修,但是我能忍受这世上没有他,但你若离开,我会一辈子自责。”
“你只是不爱我罢了,不必自责。”
“可是,你用你永世的自由换取臣之……”
“这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薇儿。我会想办法出来的。旱灾的问题,我也会想办法。”
“你想不了办法,昊天把你关起来,就是想要折磨你,让你生无所恋,最终心甘情愿的奉献自己。”很显然,尚烟不像洛薇那样好骗。
“若真是那样,也只能怪我意志力薄弱吧。”胤泽淡然一笑,“何况,若我真的寻不到其他法子,那归元万物,也是我沧瀛神应做之事。”
尚烟诧异地望着他:“你……你以前绝不会说这样的话……”
回想起三十年前与尚烟的对话,胤泽也发现,自己以前从不会说这样的话。大抵是真被那人改变了。于是,他又一次想起了洛薇的笑颜。这三十年来,他风餐饮露,唯一的粮食,便是对她的回忆。所以,哪怕他已记不住她面部轮廓的细节,却能牢牢的记住拥抱她的感觉。
“又走神了?”天帝笑道,“看你这样,我不禁怀疑,你所做一切,是为了一个女人。”
“不,我了解你,你可不是情种。”
擅自否定这一想法后,天帝又与他聊了几句便离开。临行前,见胤泽已没了过往的气焰,他解开了胤泽身上的幻影枷锁。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才刚放下警惕,便引来了一头狼。那头狼的名字叫紫修。
与天帝来时的情况截然不同,紫修是属于暗夜的魔尊,在明月夜出现,自有一番瘆人的妖冶之美。看见胤泽,他咂咂嘴道:“竟然惨成这样。若不是为了我儿子,我可真丢不起这人。”
胤泽站着揉了揉手腕,冷漠道:“我惨不惨,跟你丢不丢人有何关系。”
“你是我的情敌兼对手,你这么惨,会显得我也很寒酸好吗?你们神族我是不懂,造个身躯还要遭到天劫,我们魔族要造新躯简单得很。得了,你跟我来一趟魔界,我给你个新魔身。”
胤泽蹙眉道:“那我岂不成了魔?”
“昊天天帝当得六亲不认,虚伪却是六界之最。只要有他在,你在神界就没出头之日。我魔界可不同,谁强谁成王。”
也不知六亲不认的人是谁。胤泽无语地看他片刻:“你就不怕我走了,天帝要你儿子的命吗?”
“我的儿子我知道保护,不用你操心。”紫修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一双眼眸在夜中如紫水晶般透亮,他在地上布下一个传送阵,“走吧,随我去魔界。”
十一
入魔后近十年时光,每一夜的折磨都像在焚毁胤泽的生命,他却从未跟紫修提起过。因为,紫修显然不知道他与天帝的约定,所以以为他能永世为魔,也给予了他十二分的信任。在最后的时间里,他并不想亏欠任何人,包括这个与他曾是千年宿敌的魔尊。
其实,他入魔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四处寻找防止洛水干涸的方法,一是再见洛薇一次。无奈的是,十年来,二者都没有收获。要防止洛水干涸,只有让天宇变得越来越小,但如此逆天之事,哪怕是元始天尊也做不到。至于洛薇,她从来都不曾离开溯昭,而溯昭早已被天帝下令看守,以他目前的状况,完全做不到自由收放周身魔气,也无法进入溯昭。所以,真正再次看见洛薇,是她与玄月独自出来的那一日。
在那高山平芜之处,霜花为风吹乱。玄月幻化成了白色,她就躺在那高高的虎背上,背脊挺得笔直,雪法玄袍,深目如冰。因风飞过平芜,那大片的雪发迎风乱舞,却丝毫不曾动摇她眼中的坚毅。若不是因为那不曾改变的容颜,胤泽会以为这是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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