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璃一路跟着季幽,上万年前的幽冥实在是荒芜。虽然有树有草,也是稀稀拉拉的。天上有太阳,但太阳是黑色的。天地间晕黄不堪,就像永远定格在黄昏中。
路边时不时会出现冥饭、或者衣物,那是人间给鬼届的亲人烧的祭祀品。每一份都写着名字,张三拿不走李四的食物,李四同样也不能取走王五的包裹,这是幽冥界的规矩。
鬼魂们安静地吃着冥食,偶尔掉下一点残渣,立刻被等待已久的孤魂野鬼抓住塞嘴里。幽冥实在是太贫乏了,种不出果树庄稼,没人祭祀的野鬼,吃不到食物会慢慢消散连魂魄都保不住。
季幽紧紧捂着胸口,生怕被鬼发现他怀里有食物。但是窝窝头香甜,哪是没有味道的冥食可比的?很快,淡淡的香气就被饥饿的野鬼们闻到了。
“你怀里揣着什么好东西,这么香。”
三四只野鬼围了上来,他们身体不正常的高大健壮,一看就是死前因为怨气所致,成为了厉鬼。还是少年的季幽被他们围在中间立刻看不到头顶。
阿璃急忙飞起来,在她的视线里,季幽阴沉着眼,手臂收得更紧,嗓音里透着一股狠劲儿,“滚。”
野鬼们愣了一下,望着身体瘦弱的季幽哈哈大笑。幽冥讲究弱肉强食,只有强壮才能比别的鬼魂活得更久,最终等来投胎的机会。
人间的投胎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十月怀胎,数量不多,紧俏得很。那些吃不到食物的鬼魂,熬不住就神形俱灭了。所以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最终离开这个阴沉的地方。
真可笑,在人间的时候就想着活下去。现在来了冥地,还要活下去。
野鬼们眼神更冰冷,“不想挨揍就把食物交出来。魂魄受到损耗,消散得更快。你不想这么快就没了吧?”
季幽冷冷道:“幽冥不许抢夺食物。”
“我们没抢啊?我们是在跟你商量。”野鬼们掰着手,骨节“嘎嘎”地响动。
季幽冷笑,“用拳头商量吗?”这就是野鬼们的生存之道了。它们不抢食物,它们只揍人。弱小的鬼魂怕损耗魂魄,只得将食物分出一半。
一只野鬼道:“我们也不多要,我们只要这么大块。”他用拳头比了一下,“你留这么大块。”他用大拇指和食指圈出鹌鹑蛋一样的圆。
季幽再次冷笑一下,抬脚就朝离得最近的野鬼踹去,野鬼顿时被他踹地翻了过去。但是更多的野鬼扑了上来,拎起他们沙包大的拳头朝季幽砸下去。
阿璃急死了,她伸手去推野鬼,但是手却穿过了它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
此时的季幽还很小,大部分灵力都用来维持人形,力量根本不足。他还不会呼风唤雨,也不会厉害的术法。
身上头上不知挨了多少下,骨骼都要断裂。但他理都不理,眼神狠戾,用手揪着最大的那只野鬼,压在身下往死里揍。
一下,两下,三下,他死劲地揍,哪怕他被打得摇摇晃晃只专心揍这一个。被他压住的野鬼叫苦不迭,捂着头狂喊“别打了。”
阿璃也在喊“别打了。”但没人听得到她说话。她就像空气一样,即使扑在季幽身上,那些拳头依旧穿过了她。
少年已经满头是血,连五官都分不清,但他的眼神依旧明亮,拳头狠砸不停。
他身下那只野鬼被打的越来越单薄,简直像层纸。一拳头落下,“砰”的一声,野鬼彻底化为了齑粉。
灰色的粉末吓得其他野鬼停了下来,面面相觑。他们成天为食物打架,但从没见过谁会因为挨揍神魂消散。
季幽摇摇晃晃站起来,甩了甩酸累的手,猛地朝另一只野鬼扑去,其他野鬼顿时吓得让开一个圈。
小道更寂静了,只能听到季幽一拳一拳地落下。那些慢吞吞吃冥食的鬼魂不吃了,全都呆愣着望向季幽,谁也没见过这么狠这么不要命的打法。
终于,第二只野鬼也在季幽拳头下化为齑粉。季幽晃悠着站起来,剩余的野鬼哗得散去,躲在树木之后。
季幽弯下腰咳了几下,从怀里摸出个压扁了的窝窝头。但这时没鬼敢上来打他的主意。大家都躲着他的目光,像是看到了冥间最阴森的厉鬼。
季幽把窝窝头塞回衣襟,继续朝前走。他走得很慢,也很迟缓。但他眼里闪着开心,偶尔摸一摸压扁的窝头,染血的神情格外温柔。
阿璃默默跟着他,像这种小号她一般扔完系统给的食物就下线了。她从没想过季幽过得这样惨。
季幽走到冥河边的一栋小木屋停了下来。他用河水洗了手和脸,这才打开门走进去。屋子不大,没有床,只有一个食案。他把窝窝头搁在木碗里,就再也没有力气,瘫在地上。
少年再次化成幼小的龙,他的下巴平平地搁在地上,身体跟面条似的软趴趴盘着。但他眸光是柔软的,因为他保住了喜欢的女孩子送他的东西。那是珍宝,决不可被抢走。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小黑龙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他就像被天地抛弃一样,黑沉沉的躺在这里没人理会。
阿璃坐在他旁边,有些难过地看着他。她说的话他听不见,她碰他,他也感触不到。她就像跟纸片人调换了身份,终于明白了那种无力感。
幽冥的天空慢慢黑了下来,季幽也很黑,阿璃几乎看不到他。屋外孤魂野鬼乱叫,有的甚至还过来乱拍木屋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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