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打着灯笼的侍卫从穿花小门经过,听到不远处传来踩踏积水的声音,不约而同将脸扭了过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大概是水潭里的青蛙跳上来了。”领头的笑着说。
其余人跟着一笑, 常府后院有个不大的水潭, 一到秋天就闹蛙灾, 抓也抓不完。
侍卫们脚步不停地朝远走去, 没看到积水的旁边那块干了的地面上,缓缓出现几个脚印。
“郎君,前面那个绣楼就是常家三娘子住的地方了。”随风小声道。
李洛微微仰起脸, 注视着不远处那栋雕着木樨花的漂亮绣楼,女子们低低的说笑声被夜风送了过来。
“去把那些人弄晕。”他轻声吩咐。
身边传来随风极轻的一声“是”后, 远处的绣楼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李洛不快不慢地沿着石子路走到绣楼下,雕着花的木门“吱扭”一声打开, 露出里面的众生相。
婢女们有的倚着花窗说笑,有的合力拎着一桶热水在往楼上走。还有的小一点的婢女坐在角落用珠子穿花, 一派女儿国的景象。但现在她们通通像被凝固了一般,维持着上一秒的动作, 眼神是木的,嗓音被堵在了喉咙里,连意识都被暂停了。
“郎君,这些人的五官都遮蔽了, 院外也做了结界,凡是靠近这里的人都会下意识避开。这个术法差不多能维持半个时辰。”随风对着空气道。
李洛点点头,“把我身上的术法解开。”
一道微光闪过,李洛顿时显露在空气中,青圭色的圆领袖箭袍,衬着肤色如冷玉一般,眸色黑黢黢的,只消望一眼便让人心口发凉。
他绕过抬水的婢女,从楼梯上走上去。二楼也如一楼一样,所有人都被定格在空气中。一个婢女在帮一个女子卸钗环,另一个婢女正弯腰铺床。
李洛走到那位体格高大的女子身后,淡淡地看着铜镜里映出的容颜。
常家有鲜卑血统,常敏君的面貌十分立体,透着骄纵的美。李洛看着她,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与这位三娘子有多少交集,怎么就令她恨到这种地步,不惜用到世上最后一枚人面符。
“撤掉她身上的术法。”他吩咐道。
随风立刻在常敏君的耳侧打了一个响指。几乎是一瞬间,常敏君像惊醒了一般身体猛地一弹,她的头发还抓在婢女的手中,这么一弹立刻扯到了头皮。常敏君尖叫一声,扭头朝婢女脸上扇去。
空气中响起脆亮的巴掌声,婢女的脸被打偏了过去,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保持着被打偏偏的模样,木愣愣张着嘴。
常敏君微怔了一下,又是爆发出剧烈的惨叫,碰倒了盛着珠钗的胡床,“噼里啪啦”珠宝撒了一地。
“来人,来人,有鬼啊。”常敏君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这里,却摸到了一双短靴。她顿时瘫倒在地继续尖叫,却在余光中瞥到了李洛的脸。
李洛懒洋洋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连区区异象都怕,怎么敢碰的人面符?”
常敏君愣怔,顿时明白人面符事发,李洛来找她了。怪不得这两个婢女跟木头人似的,怪不得她喊了这么多声楼下就像死人一样。
经管她心里有些慌张,仍刻意摆出不在乎的态度,用鼻子哼笑,“郎君可知这是我的闺房,大唐的太子就是这样的修养吗?夜闯官宅。若让我阿耶知道了……”
李洛淡淡看她一眼,仿佛看死人一样,什么都不说就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常敏君顿时变色,“你不敢,我爹爹是太傅,我姑母是你的母后……”
李洛轻笑着打断她,“我母后早就葬入地宫了,哪来的母后?”
常敏君眸光不自然闪烁了一下,想起这位殿下的母亲正是陛下第一任妻子,但即刻她就眼神凶狠起来,“我姑母是陛下亲封的正宫皇后,你不承认她便是否决陛下,是不忠不义。我明日便进宫面见姑母。”
李洛瞥了眼放在墙角的滴漏,随风只给了他半个时辰,这会儿已经过去半刻,他不再耽误时间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要对阿璃使用人面符,既然想替换掉她,何不让人面符在她身上多附身一段时间,这么早早就分裂出来,一下就被识破了。”
常敏君微怔一下,失笑道,“郎君竟然这样想?可见郎君不懂女人。我为什么要让人面符替换掉她呢?替掉她,郎君不还是会喜欢她吗?我就是想让世上多出一个苏幼璃,当美人不再独一无二,看郎君还会不会喜欢她?”
常敏君微微仰着脸,烛光照着她的脸孔,眼里盛满了嫉妒,“我从小就爱慕郎君,郎君在书房念书时,我坐在角落看着你。郎君在校场练剑时,我就在箭楼看你,郎君在城外跑马放鹰,我坐在牛车里看着你。这样从小陪伴大的情谊,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天山的女子?”
李洛有些无语,“你偷偷跟着我便是从小陪伴大的情谊?这情谊未免也太好蹭了些。在我看来,你不过是自我感动而已。”
常敏君当下面红耳赤,她当然听出对方的鄙夷,但就因为太明显才更恼火,“可郎君对女子向来懒得理会,我一直跟着你,你却从未驱赶我,我以为……”
李洛讽笑着打断她,“年少时我一无所有,身边没有侍卫只有一个侍从。不用说那些王兄王弟,就连你们这样的贵勋子弟都惹不起,我如何驱赶你?更何况我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你,实在不知道你一直跟在后边。如果知道你是这个心思,我大概会恶心到永远不去这些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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