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溪推不过,这样翻过几局,孙太太一人独赢,尤家大奶奶虽输倒也是气定神闲,刘家两妯娌让丫头带的银子都快掏光了。
孙太太似乎有好赌的脾性,兴致上来有些收不住,将手里的银钱都一股脑儿的推了出去,“天色也不早了,索性来一副大的,这些银钱就当是下次请东道。”
曾墨从来都是爽利的脾气,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两个妯娌是看她行事的,虽已是窘迫但也不好显出来,王溪做主人家的,自然是应了客人的兴致,于是孙太太见众人都应了,便甩开手放了牌。
庄家先揭牌,两个和牌,是一副双和,今晚上她得了好手气,真是怨不得人。
刘家妯娌手心里面摸了一阵,是一对地槓,她两人今日输钱颇多,面上已是不怎么好看了。
孙太太见大局似定,嫣然笑道,“曾大奶奶,快翻出来瞧瞧,就不信今日只让我碰着运了。”
曾墨素手一翻,是一副杂九,孙太太喜色难掩,说出的话却不尽然,“看来,下次我得好好请这个东道了。”
“慢着,”正在这时,尤家大奶奶伸出手去,“溪儿的牌还未翻呢。”她将王溪桌上两张牌掀开,众人先是一愣,既而又都转了面色,这原是一副“双人”。
王溪虽不懂牌,但却见得眼色,她不图银钱上的输赢,于是摇手,“我怎好算进去,原是不会玩的。”
孙太太正准备接过话茬,没想到尤家大奶奶却开口了,“溪儿你可别如此,你让孙太太如何过意的去,她定是不肯依的。”说罢定定地看着庄家。
孙太太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连一直扬着的嘴角也耷拉了下来,向来好赌的人,最重的是赌个心思,输了银钱事小,面子上下不去才是真,孙太太被尤家大奶奶这么架住了,再说什么都下不来台面,于是只好将那些银钱都推了回去,口不应心地道,“曾大奶奶说得是。”
她瞅着那一副双人,又暼见曾墨那一副略带清高的模样,心里越发不痛快,但想见尤家人都不是好惹的,且曾墨一直维护着王溪,心里头赌了一口气,不出不快,于是又笑了起来,只做无意道:“哎呦,这‘双人’果然是应景,我原该向王夫人道喜的。”
众人不解其意,抬起头望着她。
孙太太此时为逞一时之快,愈加顾不得,只骄矜道,“前两日老爷回说两江总督戴大人给齐老爷置了一房妾侍,是江苏水道上古老爷的妹子,古老爷是商贾出身,如今也算是捐班大老爷,听说她的妹子以前是在船上干过活计的,你说得了这么一个帮手,可不是要道喜么?”
第7章阿兰
“这……”刘家两妯娌因是陪客,见孙太太气性上来言语冒撞,一时不知拿什么话去移开,只好在一旁干着急。
曾墨推开那张扶手椅,自顾站了起来,见孙太太脸上是那种言语上占了便宜的得意之色,她用提醒的语气问道,“哦?我倒不知这喜从何来?”
孙太太听出此言不善,她原本就是机警的人物,刚刚的气焰一时间也消下大半,感到气氛有些紧张,于是乎自解道,“这,我是这样想的,听老爷说这样的事,我做媳妇的本也不太爽快,只是听得原是这样的苦出身,想必是出不了什么幺蛾子的主,不像我自家两个妖媚,添不了帮手还添愁的,”她一边说,一边望着王溪,见她气定神闲,含笑着望着自己,丝毫没有半点沉不住气,发觉她的神气和意态是一面镜子,照见自己不免有些飞扬浮躁,所以惭愧地笑了一下,坐下来从衣服里抽出一条帕子,抹了抹嘴角,“我是自家见识,王夫人可别见笑啊。”
“哪里,太太的好意,我总是领的。”王溪这一句接得爽利,且毫无忸怩不自然的神态。
刘家两个妯娌不断眨着眼,神态尴尬,就怕孙太太再说出什么伤体面的话来,见做主人家的脸色平和,又见孙太太终于坐了下来,她家大奶奶带些欣慰的口气对大家说道:“蛮好!今日玩了一会儿子,大家也都见熟了,今后我们女眷也都常往来才是。”
这是要告局的言语,孙太太如蒙大赦,立马站起来,“说得可不是。”口内又讲了几句承情的客套话,这站起来就不再坐下,是准备送客的意思。王溪也跟着站起来,扶着两人的手臂说了些应酬话,一面说,一面做了个送客出门的姿态,将身子往旁边一挪,手一扬招呼外头服侍的人进来打点,客人一叠连声道留步,做主人的却总是不肯,一直送到内院二门为止。
回来见菖蒲正在给曾墨续茶水,她仍旧靠在那张乌木小扶手椅上头,只是意态比适才要松散了许多。菖蒲续完了水便从厅里头退了出去,她一招手,剩下几个服侍的也退至门外伺候。
“你当真忍得?任这妇人如此嚣张!”曾墨似笑非笑,一开口就又论回适才的情景。
“怎的,人家是客,我做主人的给她脸色瞧不成?”王溪温婉笑道,“这情形又如何需要一个忍字?一笑便过去罢了。”她是真不在意孙太太的态度,于是才有此言。
“唉……你便是这样,怪不得尤嗣承总让我多学着点你行事,他心里头……罢了,不谈了。”曾墨谈到这里,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低下头抿了一口茶。
“你也真是,如何好这样直呼老爷的名讳,好在大老爷是个不同你计较的人。”齐靳和尤嗣承原是把兄弟,故而王溪有这样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