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两步之间,像是有些心不在焉,他侧头发现王溪在看他,一时心里起了些焦躁。
仰起头又低下,最后含糊地说了一声,“我到外头走走。”
菖蒲服侍在边上,大气也不敢出,只悄悄地看着主子。
王溪依旧是端坐在手扶椅上,她瞥见几上有半盅茶,抬手想将它端起来,手控制不住地在颤抖,两个指头从盅盖上滑了进去,浸在了茶水里,她自觉失态,用力扣住了茶盅。
菖蒲看得眼泪在眼珠子里头打转,“夫人。”
王溪好半天才开口,却像是一句问询,“当真愚痴?”
菖蒲流着泪,恨道,“这哪里是愚痴,她背地里撒个娇,什么事不能成,偏要到这里做作,弄出这个可怜模样,不知道的还当我们在作践她!”
“不是她,是我。”
菖蒲一愣,猛然盯着王溪面上,这样的火烛之下,竟是一片惨白。
菖蒲心里受不住,只得跪在地上,嘴里嚅嚅二字:“夫人”。
映月见里头没了动静,打了帘子进来,菖蒲是大丫头,这样跪在地上是罕有其事,她也吓住了,忙过来一道跪下。
王溪看了看跟前的两个丫头,微微仰了仰脸,她笑了,笑得很凄然,支额俯首,神态复常,“无事,你们起来。”
第30章闷燥
“奶奶,府丞太太府上的两个妈妈过来请安,还请夫人的示下。”
菖蒲正在收拾一摞竹制的小字对牌,见丁祥家的进来回事,看了一眼主子,于是问道:“可知是怎样的人?”
这问的自然是身份,丁祥家的一听就明白,她这样回道,“小的也不太清楚,只是瞧着应是有些体面的,说是府丞太太跟前的人,旁的也不好多嘴,”丁祥家的眼皮子一抬,眼光一瞬,而后忙又一俯,“领了一个丫头一道过来的。”
领了一个丫头过来是何等寻常,如何要这般点出?
菖蒲正想再问,王溪忽而开口,“府丞太太使来的人,想必是有身份的,自然是要见。”
丁祥家的面上一喜,出去了会儿子,隔了半晌,领了两个婆子和一个丫头进来。
一见了那身后的丫头,菖蒲手底下一松,一块扁竹牌“噋”地一声,落到地上。
两个妈妈虽衣的是粗蓝,却不是婆子们的葛布裙,一式滚边的竹布衫、下头着的是裤,且浆洗得极其挺括,进来先磕了个头,“见过夫人。”
王溪示意丁祥家的搀起来,待丫头搬来两张方凳,两个婆子又再三让过,方才勉强坐下,态度仍旧有些不安。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像是颇会应酬,问过好,先就替她们夫人说话,“我们虽是服侍过老夫人太太,但仍旧上不了台面,出来的时候太太再三叮嘱,就怕我们蠢笨,说出什么不着道的话,让夫人见笑。”
“哪里,我一见两位妈妈就知道是有见识的。”
那仆妇搓了搓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夫人说了,论理她应该亲自过来,只是那日过府看戏,想是撞着了什么神仙,本就身子不利落,现如今挣扎着不能起来。”
“嗯哼!”
旁边的婆子咳嗽一声,那说话的立马反应过来,她忙站起来,自己打了下嘴,“哦呦,看我这话,夫人不要怪罪。”
王溪笑笑,“无事,太拘束倒不好说话了。”
那婆子讪讪一笑,拉过领来的丫头,“书儿这丫头进府的日子不长,我们太太见她生得个聪明模样,这才留在身边服侍。太太说了,齐大人体恤下情,又是这样的君子,我们府里头的人能入了齐大人的眼,这非但是她的造化,我们府上也有面子,如何再好要齐大人的银子?若是收了银子,老爷太太都不得心安,所以今天就先领了她过来,只要这丫头将齐大人、夫人服侍得妥帖,就是顶好的,其余的就没什么好再说了。”
底下人不知上头的意思,一听就知这婆子以为“买婢”一桩是为了添置,解释自然不必,王溪显得很为难的样子,“两位妈妈的意思我听懂了,只是既然有话再先,我也不好贸然应允。”
“这,这可如何是好,”那婆子显得很惶恐,“这样回去,太太必要怪罪的。”事已至此,王溪觉得不能不给府丞太太一个面子,于是这样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做这样的主,违了老爷的意思,人既然已经送来,也不好让两位妈妈为难,该按规矩办的事,自然还是按规矩办。”
听意思是答应把人留下,两个婆子见差事办妥,也不吃茶,略说了两句话就告辞出去了。
婆子一走,屋里静了下来,“书儿”悄悄地左右一顾,又把脖子低了下来。
丁祥家的今日似有别样殷勤,走上来拉过“书儿”的袖子,笑着询问座上的意思,“既如此,我就一道将这丫头带过去,让李妈妈先教教道理。”
这各人有各人的唱本子,王溪心内明镜似的,见丁祥家的急吼吼的模样,她故意不答,端起盖碗润了一口,似无意道,“府丞太太府上来的,想必是不错的,让母亲先挑,她老人家要是看上了,就交给秦妈妈讲讲规矩。”
丁祥家的面色一变,是极为尴尬的神色,“夫人……这,这是……”
“如何?”
她是难以启口,最后拐弯抹角地问了一句,“不知刚刚那两位妈妈的话,夫人可都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