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斯目光微闪,忙收回来,“外头公事嫂子不用……”
这里话还未完,这连廊里头突然冒出一人来。
众人一看原是古姨奶奶的丫头,那个叫萱香的,她本来就是脂粉颜色,现如今吃食用度不济,面色晦暗下来,竟然一时也辨不出来,她从半破的廊子里头出来,喊道:“我们家在这城里有本钱,如今这鬼地方我们是呆不得的。”说罢就嚷着要收拾包袱,拖着里头的古姨奶奶,拉拉扯扯。
王溪也不看他。
“丁瑞。”
“让你手底下的人,不拘什么木条子,就在这院子里驾上,打二十板子。”
眼里是冰山一般的冷。
众人不知王溪和齐斯已是有了一死之心的,只从未见过夫人如此情状。
众人原是都聚拢过来听消息,王溪也未喝阻,只道,“连宵风雨恶,蓬户不轻开,现如今老爷已任了巡抚,这府里头的都是家眷,但凡走了一个,便是私逃,如今万目睽睽,视以动止,巡抚内眷若有私逃,传了出去,足以瓦解人心,我今日以此人作例,下一回,便要打死,可都听明白了?”
说罢,望向齐斯。
“外头公事你看着办,里头我自会担待,你不用操心,如若到了万难时刻,我既不会辱没了你齐家,也不会辱没了我王家之名。”
齐斯怔怔地望着王溪,慢慢地跪了下来。
“去吧。”
他缓缓站了起来,往院内深望了一眼,便去了。
因城内已乱,那原先的兵勇肆掠,居民鸣锣捕获,这城里头官秩已散,齐斯手上唯有王命可凭,同这里任上尚能坚持的人召集了些弁勇,同居民一道,贴出告曰“凡有再敢肆虐者,请王命斩之”,此举虽得罪原先的驻兵,但一下子便稍有了些秩序,只是城中人皆饥馑,只听闻已有饥民争啖,互相仇杀之事,形状极惨。城中有文人作了几首诗,其中有古人“易子而食”之典,愈发动摇人心。
过了几日,杭州城已被围得水泄不通,得知是石翼被人所馋,那贼军在朝之王为自保计要将其赶尽杀绝,那贼首洪岫对二人甚是猜忌,就中调节,要石翼归从南面围堵杭州,将杭州诸人解至江宁,以赎其罪。
这院后头本辟有菜园,上头搭着紫藤架,现如今只有那形如龙蛇的枯架,盘绕在这个宅子里。好些屋里没有陈设,下人们只有背靠着凉森森的墙壁,看到窗户外边,月光如水,光明遍地。孤寡的冬虫尚未苏醒,一声声鸣叫,凄凄清清。
“人饿极了,什么东西都能吃,也都会吃。”
“他们说,这里的兵都疯了,米都吃完了,酒还剩着,说是要挖人心肝来下酒呢。”
“还说刚生下的娃,人人争着要吃,你吃我的,我吃你的。”
“别净瞎说,这都是古人诗里的话,外头街面上那些人饿得发慌,瞎嚷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