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缈的烧终于退了下去,人醒过来却是一点生气都没有了,枯木死灰一般。
她就保持着这种状态一直到维桢出殡的时候。
时隔两年,她们再次走上了街头,依旧有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和曾经不一样的是,有很多衣着华贵之人立于街道两侧的茶楼顶层,对着维桢的棺椁俯身作揖,郑重而不情愿。
那些都是曾经徐妙仪认识的人,官家子弟,高门权贵。
陆缈抱着维桢的灵位走在最前面,她脊梁笔直,神色淡然,双眼却是没有光亮,从维桢死到现在,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
维桢被葬在锦颀旁边,冰冷的石碑上刻着她们的名字,过个几十年估计也不会有人知道曾经的她们有多么惊才绝艳。
所有人终将被遗忘。
漫天的纸钱洒落,墓碑前全部都是着素衣的女子,比起上一次来说,这次安静了很多,没有震天撼地的哭丧,没有令人头昏脑胀的锣鼓喧天,维桢喜静,她的坟前也要是清静的。
最后离开的人是陆缈,她垂眸从袖中拿出一柄匕首,轻轻的放在地上。
还有一位应该祭拜维桢的人没有来,陆缈知道,不论时间,他一定会来的。
结果如她所料。
郑王殿下于维桢墓前自尽未遂,被随从及时发现,幸而无所大碍,即日前往封地,自此再未踏入明徽城半步,终生未娶,于昌平二十年九月廿六自缢身亡,此等皆为后话。
九月廿六,维桢的忌日。
许是所有的不幸都会连在一起吧,甘棠也救不了陆闵,比大夫说的还要早一些,维桢死后三个月,陆闵因病去世,享年四十岁。
那个曾经清润儒雅的男子,死前抱着妻子的灵位,他说:“阿缈,对不起,阿爹要先走一步了,我让你阿娘等了这么多年,现在我要去找她跟她道歉了。至于阿襄,我已经管不了他了,随他去吧,只要他能一世平安,别的就算了。”
阿缈,阿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你卖掉,如果有下辈子,阿爹还想要你做我的女儿,我会用尽一生去补偿你。
昌平十九年十二月廿五,陆缈失去了父亲。
第37章意难平偏激
昌平二十年,大梁来势凶猛,南楚半壁河山沦丧,西境十五城,北境十三城尽数覆灭。
忠勇侯节节败退,南楚士气低迷,失守城池百姓苦不堪言,甚者更有食树皮,吞草根。受冻馁之灾,横死街头者无数;民间易子而食之常有,百里不闻鸡鸣,千里不得莺啼,十室九空,国之将亡矣!
边城战乱,都城奢靡。
富家权贵子弟依旧沉溺温柔乡,望溪河畔乐声从未停歇。
朱颜辞镜楼又来了一批新人,相比于从前,孩子们更瘦弱了一些,长期受饿受累使得她们面色枯黄,手上处处都有冻疮干裂,乌黑发亮的眼睛几乎占据了小半张脸。
这一次领她们进去的是琬琰。
菀青生了一个俏生生的小郎君,比起念锦来说,他实在闹腾的厉害,菀青也有些力不从心,只能回了孟府带孩子。
至于陆缈,从维桢去世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陆闵的丧事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开春的时候她大病了一场,甘棠替她看了,说这是忧思成疾,郁结伤身。
这些日子以来,陆缈都是窝在房中不出来,很少去主楼,待在房中钻研一些新奇的香料。好在陆缈还没有完全丧失活力,也想着出去走一走。
琬琰把人带了进来,陆缈继续跟她们说着楼里的情况。
陆缈的脸色有些许苍白,说话的声音软绵无力,对着那群孩子的时候,笑容极其温柔和善。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先去韶园歇着吧,有什么事可以找韶园的姑姑,也可以来找我和琬琰。”
孩子们最后离去的时候说了几句闲话,有一句被听的清清楚楚。
“云胡姑娘怎么那么温柔啊。”
最初的陆缈或许还有些棱角,会抱怨会怨恨,会感叹这世道的不公,如今的她再也没有任何不好的情绪,永远都在笑着,把自己的温柔传递给身边每一个人。
陆缈觉得,这里的人都太苦了,她也只能力所能及的对每一个人好,让她们知道其实世上还是有很多东西可以留恋的。
她在长廊的木椅上坐下,看着面前的三座楼宇微微出神。
好像,大家过的也还不错。
舒窈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乐坊首位,她的价格越来越高,来朱颜辞镜楼的客人有一半都是为了她,她依旧美丽妖娆,假笑越来越真,陪着各种各样的权贵,游走在声色场上,让无数男子成为她的裙下臣。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开心,有的时候会和陆缈抱怨自己没福气,碰不上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她一生都渴求热烈纯粹的爱,她羡慕锦颀,有沈将安生死相随,也很嫉妒雅南,忠勇侯不止一次的强调她的地位,让明徽城所有人都知道雅南名义上是他的妾,实则是他此生唯一的妻,自她入府后,侯府再没有一个女人入的了忠勇侯的眼。
后来她也想开了,每日里忙着打扮自己,吸引无数权贵,牢牢护住自己的位置。也有很多夫人来找她的麻烦,舒窈的嘴多能说啊,三言两语就把人气的要晕倒,最后灰溜溜的走了,没办法,谁让她是赵明礼护着的人了。
赵明礼谁都护,只要力所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