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削骨钉最为阴狠刻毒的地方,中了玄天钉的人,即便舍去仙体重新炼体,神魂之伤亦难以弥补,终究也只能是个废人。
可若是那温泉之水可以治愈玄天钉反噬的伤痛,或许同样也能治愈取出玄天钉时被反噬带来的魂骨之伤。
只是如今她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暗室之中,要如何才能验证这个猜想呢?
段云笙抬起了一只手,默然看向自己的手心,最后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闭上眼睛,摸上在自己锁骨下方的位置。在感应到刺在背后同一位置的玄天钉后,她突然指尖用力,猛地往下一按,将那颗钉子强行逼出了体外。
神魂瞬间被撕裂的痛苦让她产生了自己整个人都在分崩离析的错觉,如瀑的冷汗涔涔而下,她立刻如烂泥一般瘫软到了床榻之上,全身的骨头像是马上就要散架了一般,因为身体剧烈颤抖而发出咯咯的摩擦声……
这种难以言表的痛苦让她生不如死,但若是取不出玄天钉,她便永远只能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室之中,成为殷九玄掌中囚雀,倒不如豁出去赌一次!
现在她仅仅只是想要抬动一下手指,竟都会牵动全身剧痛的经络,都让她有种不堪重负的感觉。
她浑身发冷,本能地蜷缩进软锦中打着冷颤。
这种清醒的承受这将骨头一根根碾碎、皮肉一片片剐下却无力解脱的痛苦的过程,她想即便置身十八层阿鼻地狱,所经之苦也不外如是。
但她必须忍耐住!
因为这就是她的一线生机,即便这生机真的仅有一线,她也必须去做。
她知道殷九玄不可能放任她不管,她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不可能会逃过他的眼睛。
他迟早会来。
就在她听到密室的石门被打开的一刹那,她伏在软塌上的肩微微动了动,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淡到几乎看不见的虚弱的微笑。
她忍耐着屈辱,将自己仅存的最后一点力量,都覆于面庞之上,清冷的眉目化为一双楚楚杏眼,她慢慢变成了那个曾叫她受尽屈辱的人的容颜……
如果为了那一线生机,她注定要承受屈辱,她想那么至少要让自己所受的每一份屈辱都能换得自己自由一分筹码……
夜明珠柔和的光洒在她的身上,莹白湿濡的身躯如一株带着露珠的青莲一般在风中微颤,殷九玄立在榻边,身体投下的阴影恰好遮盖住了她蜷缩的身躯。
他知道她的目的,也明白她的伎俩。
无非知道了之前有神祖遗骨的温泉水的功效,便孤注一掷取出玄天钉,想要赌他会不会救她罢了。
若是旁人做这样的事,他只会觉得既然此人自寻死路,那留着不死也是无用。
但当他看到她这番无助柔弱的模样时,心中却隐隐生出些类似怜惜的情绪。
不过只凭这点还不够,他知道她既然敢这么做,自然是想好了该如何说服他帮她了,他倒要看看她打算怎么做?
殷九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慢慢撑起身子,伸出一只细白的手,一寸寸攀上他的衣袖,那张已被汗水湿透的面孔便顺势一点点的抬了起来。
当她的面就那样对着他,湿漉漉的眼直直望进他的眼底时,他的面色微变,眸中神色竟暗沉了几分。
“九玄哥哥,救我……”
她低声喃语,唤起了他脑海中的那张早已模糊的面容。
“小离……”
他垂眸看着她,想起自己曾为了这张脸,掐着她的纤细脆弱的脖子,逼着她模仿眼前的这张脸的主人,甚至在她已陷入崩溃濒临发疯之时,依旧行将这张脸的主人的记忆强行灌入她的体内……
可现在,他看着她支撑着几近破碎的躯体,尽力模仿出了小离的神韵语气的样子,他的心里却没有半点满足,甚至还感到了一丝焦躁。
无明业火在他的眼中越蹿越高,他如同是在宣泄这股闷火一般,重重捏起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眸底的暗光几乎要将她的这张幻面撕碎。
“这就是你想到的说服我救你的办法?”带着危险意味的字句,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的齿缝中挤出。
段云笙看着他的反应,感到这一切并不如预期所想。但她身上痛楚已然让她无法冷静地去分析殷九玄的意图,只好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九玄哥哥。”
殷九玄见她如此,钳着她下颚手更加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下巴。他倏然逼近,直至二人鼻尖相触,他才定目看着她,一直到她的眼底只能映照出他眼中那一片暗藏着怒气的金色,他才一把将她甩开。
她重重的跌落在床榻之上,伏身喘息不止,面上的幻象顷刻散去,露出她原本苍白却依旧清绝的脸。
殷九玄低下眼眸看着她,视线从她濡湿的鬓角缓缓移到她被玄天钉反噬之痛折磨的几近涣散的双眸,幽暗的眸光中更生些许冷漠。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恼怒,就像是有尖爪勾着他的心窍狠狠划过似的,丝丝生痛。但他可以确定的是,此刻他并不想看到她变成任何人的样子来讨好他,尤其是小离。
痛楚就像是永无止境的噩梦,段云笙伏在软塌之上,勉力抬起眼与殷九玄相视对峙,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丝可以抓住的蛛丝马迹。
只可惜她现在已经被这痛楚折磨得全然无法凝神思考,就连视线也变得难以凝聚,她只能看着他变得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上的那两点暗金幽光,如随波的浮萍一般任凭自己神识一点点地脱离她的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