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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九玄是趁着她家人都睡着了之后偷偷带她来的,他说这山崖叫做坠仙崖,而那座漆黑骇人的塔叫镇妖塔。她说这地方很美,可这些名字却有些不详。

除此之外他还给她带了一支初绽的桃花,是他特意在一夜间跑去江南给她折来的,上面还带着些那个江南小镇夜雨朦胧的水汽。

她小心地将桃花枝揣在手里,生怕压到那娇艳的满含心意的花瓣。然后与他并肩靠着他的肩头坐着,视线一直望着从裙摆下露出的鞋尖,犹豫了很久,她才又轻又软地像是撒娇一般说道:“这世上和我最亲的人都这样叫我,我也想……你这般叫我。”

可他却说:“我觉得小云就很好。”

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叫人听了就很难再生他的气。但只要她稍稍用心便能感觉出,他根本从未在意她收藏着少女的小心思的那点撒娇之意。

阿九,阿皎……听起来多相近的两个名字,只要发音稍稍含混一些,便就分不清楚究竟是在叫谁。

当初她就是因为发现了这点,才那么执拗的坚持叫他阿九,而不是他曾要求的九玄哥哥。

也是因为这点小心思,她才那样一直希望他叫她一声阿皎。这一声阿皎,不仅意味着他是与她家人一般最亲近的人,也藏着她那点可笑又可怜的少女清怀——仿佛只要两个人的称呼有那么点相似相近,便就能叫他们更贴近一些,关系更紧密一些,便能让他们被冥冥之中的力量捆在一起恩爱相守一生似的。

而事实上,在今日之前,殷九玄也确实从未叫过她阿皎,甚至是她的本名段云笙。

无论她如何撒娇耍赖,他还是坚持用那样宠溺的口吻一口一个小云的叫着她。

那时的她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直到这场虚幻的梦境破碎,他露出真实的一面之后,她才知道,她的名字叫什么对他而言从来都无关紧要。

那时的她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她前世的影子,复活小离的一个载体,一个躯壳罢了。

谁又会在意一个载体的名字呢?

她想,或许在她将他推下镇妖塔之前,他很可能都没有真正记住过她的名字——段云笙。

真是可笑至极可悲至极的过往。

她实在不喜欢想起这些回忆,可她又没有资格忘却这些回忆。就是因为这些虚假的过往,她才看错了他,让她失去了生命最重要的家人,那么至少在她能真正杀死他之前,她不能忘!

段云笙想她或许从未了真正了解过殷九玄,从这次发生的事来看,他似乎对于小离并没有那么深的执着。

她甚至有一种感觉,或许这一切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杀她全族,将她逼到疯狂的边缘,不过仅仅只是对她破坏了他对所谓感情的“美好期许”的惩罚?

只是这个念头实在太过疯狂,甚至让今时今日的她都感到不寒而栗。

“阿九,阿皎……”

段云笙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面上嘲讽之意难以掩去。

老天还真是“如她当初所愿”的将他们绑在了一起,千年万载,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很累,她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这样累过了。

她拉过锦被,将自己静静地裹在其中,就像是小时候听了什么可怕的故事之后害怕会做噩梦,便希望这一床薄薄的锦被能替她抵挡住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只是她现在本就是身在噩梦之中,这一床薄被又能抵挡住什么呢?

接下去的日子,段云笙没有急着取出削骨钉,更没有开口求殷九玄帮忙。

因为这些天,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像殷九玄这样的人,从来不会真的满足于别人一味的顺从。

在殷九玄给她的记忆里,小离对他可谓是千依百顺,最后甚至不惜为了他而生吞镇山玄珠,以自身骨血为祭,撞开封印救他。

可经过这几日的小心试探,她却发现现在的殷九玄,对小离真的是半点情分都不剩了。

之前,她故意说错一些小事,将曾发生在他与小离之间的事张冠李戴到他们之间,可殷九玄却只能记得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是小离曾为他做的。

或许再深的感情也敌不过刻骨的仇恨,又或许对殷九玄而言,这所谓的深刻的爱本就没有存在过。

也正是因此,她才更觉悲凉。

即便她的种种不幸皆因小离这个前世而起,但若要说感情,她却也为小离,为自己的前世今生而感到不值。

和这样的人,不,妖物谈感情,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

和殷九玄这种或许根本就没有真情的妖相与,危险更甚于与虎谋皮,这一刻的温存小意,很可能在下一刻就变成致命的剧毒。

为了达成她眼下去除玄天钉的目的,她虽不能太过忤逆他,但也不可处处都顺着他。若是在玄天钉全部取出之前,他就厌倦了的话,她的目的无法达到不说,甚至还很可能会因此死在他的手上。

毕竟她知道殷九玄对她无爱,却有恨。而殷九玄是不会轻易放过他恨的人的。

所以就算她眼下身处劣势,她也要在眼前这段虚假扭曲的关系中占据主导,决不能听之任之,事事都由他说了算。

想明白了这些,段云笙便镇定地入定静坐,不再做任何多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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