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师傅听得双眼一亮。果真如此的话,就等于她只带着绣艺入干股,这条件实在是诱人。以往也有人找她说过开铺子的事,却只是要她的绣艺,给她的银子比别人多一点而已。
顾云筝趁热打铁,继续道:“此时已是春季,只要绣活、花样不差,又能借助侯爷的名头,虽说是新开的铺子,今年怎么也能有三百多两的进项,到时你给我二百两即可。自然,若是时运不济,生意实在不景气,我看看账册,不管赔赚都给你一百两的好处。至于往后的年头,分红你四我六。”说到底,她并不在意铺子赔赚,真正在意的是要开个铺子做幌子,顺便全了她做云筝时与郑师傅的一场缘分。
郑师傅听了这一席话,看向顾云筝的眼神愈发疑惑、郑重。传闻中的定远侯夫人与她亲眼所见的,着实是大相径庭。而且,这一番话,分明又是知晓行情的。但她没有立时答应,而是坦言道:“夫人美意,我感激不尽,心里却实在是惶恐。”
天上掉馅饼的事,有的人会不管不顾地接下,有的人却担心是陷阱,郑师傅是后者,这让顾云筝愈发欣赏,半开玩笑地道:“难不成怕我昧下你这一年该得的银子?”随即神色一整,“放心,我方才所说的都会立个字据,到时请人做个旁证——由你来请吧。你细想想,看此事做不做得。”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答案自然是肯定的。郑师傅只是一个普通人,便是性情中有些不同于常人之处,也想把日子过得好一些。即便是抛开这些不提,只要想想霍天北在外的权势、名声,谁又敢得罪他的夫人?
事情定下来之后,顾云筝笑道:“你将手边的事情辞了,随后有事就再来侯府与我商量,我尽快将一切安排妥当。”
郑师傅称是而去。
顾云筝换了身衣服,打算出去看看门面,正吩咐春桃去通禀二夫人的时候,霍天北回来了,早间离开时穿的大红官服不知所踪,此时穿的是一袭黑色粗布袍。他脸色很是苍白,衬得一双眸子愈发漆黑幽深,恐怕是伤病发作的厉害了。
徐默跟在霍天北身后,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霍天北停下脚步,“要出门?”
“是。”顾云筝答道,“出去看看门面。”
霍天北却转身指了指徐默,“银票留下,你去。”
顾云筝与徐默俱是一愣。
“琐碎的事你也好意思抛头露面?”霍天北蹙了蹙眉,也不知是不适还是不悦所致。
“……”
“这是五千两。”徐默将银票交给春桃,又对顾云筝道:“夫人要去哪儿看门面?”
顾云筝瞥一眼扶着落地柱的霍天北,带着一份戏谑,把顾安的话复述一遍,故意啰啰嗦嗦,“你去看看哪一间地段更好,我估摸着是两间的地段更好一些,不然怎么可能要价差不多呢?你帮我好好商量一番,能省点儿就省点儿……”
霍天北语声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话,“都租下来。两间的先开铺子,三间的备用。”
“是!”徐默答话时就已转身,飞快跑出远门后又加一句,“夫人,您好歹劝着侯爷按时服药好生歇息!”
顾云筝没应声,转到厅堂门外,亲自打了帘子,“侯爷去房里歇息吧。”
霍天北身形微不可见地摇晃着,看起来不像是病了,倒像是醉了。蹙眉缓了一阵子,才走向门口。
这样子,应该不是他要管她的闲事,多半是因为不适心绪烦躁,想让她和徐默快一点儿结束谈话。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霍天北到了她身侧,一个踉跄,手就不自主地撑住了她身形。
顾云筝险些被他带得栽到门里去,幸好刹那间便反应过来,一臂撑住门框,一臂扶住了他。扶着他往里间走的时候,暗自嘀咕着:这是看在五千两银子的份儿上。
☆、风与水(7)
霍天北忽然站住,视线落在扶着她肩头的自己的手上,又深凝着她。还是那双分外明亮惑人的眸子,这一刻的眼神,却透着茫然疑惑。
顾云筝也随之陷入了茫然,不明白他这反应是因何而起。
霍天北推开了她,脚步趔趄着走向寝室。
这是个什么东西!顾云筝黑了小脸儿,真有些受不了他这古怪的性情了,每一次都像是她故意靠近他一样,可哪一次不是因他而起?正要发作的时候,听到他说道:
“水。”
顾云筝目光微闪,到了室内已是笑盈盈的,“侯爷要什么水?开水、温水还是茶?茶有明前龙井、信阳毛尖、狮峰龙井、铁观音、大红袍……”长篇大论地报起茶名来。
春桃在外面听着,目瞪口呆,不知道夫人这是故意唠叨,还是要立意做个细致入微体贴入微的贤妻。
霍天北进门之后,就倒在了临窗的大炕上。自去年冬日连日不眠不休后,旧伤、隐疾就时时发作,头疼、旧伤作痛、五脏六腑更是如同刀绞般的疼,他只想服药之后休息片刻。可是此刻,她却故意跟他作对。
他拧眉冷眼相看的时候,她笑得愈发愉悦,语速却更快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这时怎么就笑了,原本该粗暴地语气也带了笑意,“你知道多少种茶?烦死我之前能报完么?”
顾云筝见好就收,这才一本正经地问:“温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