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抬了眼睑,“再过几年,二爷恐怕就要看着侯爷的脸色度日了吧?”
太夫人冷笑,“你是说,秦家不能护天赐飞黄腾达?”
二夫人自知失言,忙下地屈膝行礼,“儿媳愚钝,娘要保重身体,不要生气才是。”
太夫人语声更冷,“三位阁老扶持小四又何妨?秦阁老是首辅,还对付不了他们么?西域巡抚也还是你父亲,你怕什么?”
说起来是首辅,以一敌三落败不也很正常么?二夫人腹诽着,将这话题岔开,继续说霍天北房里的事,“既然您提到秦家了,儿媳就又不明白了——为何不让秦姨娘见见侯爷呢?那样娇滴滴的人物,又是进退有度,总比顾氏更讨人喜欢。侯爷想起来气闷是一回事,亲眼见到人又是一回事。”
“你懂什么?”因着方才的不快,太夫人的语声还有些冷淡,“妾室终究是各怀心思,不可能长久控制。秦氏是我的侄女,谁知道她日后会不会对小四死心塌地不听我吩咐?顾云筝却是不同。她就是变得八面玲珑,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太夫人。”杨妈妈到了门外,打断了婆媳两个的谈话。
太夫人问道:“什么事?”
杨妈妈进门来,神色惶惑,“方才有丫鬟借故去四夫人房里,恰好看到两个婆子架着夏莲进正屋。夏莲那样子,这几日怕是狠吃了苦头,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太夫人与二夫人俱是神色一凛。
**
两个婆子将夏莲丢到地上,便躬身退到外间。
夏莲挣扎着坐起来,有气无力地道:“你这样对待我,太夫人早晚会得知的。我倒要看看,你能让我病多久?”她眼含怨毒地望向大炕上,看到了含着笑意的顾云筝,也看到了她身侧气定神闲的霍天北,不由神色大变,喃喃地道,“侯爷?”
霍天北开门见山:“方子上有芜花、细辛,照方抓来的药材,多了甘草、藜芦,是不是你加进去的?”瞥过那包药粉,“这是斑蝥毒。太夫人就是让你这样服侍夫人的?”
甘草反芜花,藜芦反细辛,而斑蝥就不需说了,不对症服用的话,就是毒药。顾云筝辨不出药材的形状、气味,却了解一些药理,听了他这几句话,笑容落寞。身体的原主,是真被人当成傻子收拾死了。
夏莲慌乱地摇头,“不是,不是奴婢,侯爷,您不要只听夫人的一面之词,奴婢怎么敢……”对上霍天北那双被寒意浸透的眸子,她激灵灵打个寒战,没了辩解的底气。她只盼着能有人将此事禀明太夫人,那样的话,自己兴许还有条活路。
霍天北漾出温和的笑容,“不说实话,也算了。”转而吩咐春桃,“唤人煎药。夏莲病了,与夫人之前病症相同。再有,看看徐默回来没有。”
“是。”
霍天北又看向夏莲,“我让你看看,你能病多久。我也要看看,太夫人得知后作何反应。”
夏莲的心跌入了深渊。她一直以为,顾云筝出身卑微,又有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母亲,落在府中人眼里,连个体面的下人都不如,侯爷迟早会把她休掉;一直以为,太夫人真正要侯爷侧目的是三位姨娘,可眼下侯爷居然来了这儿,还要为顾云筝做主发落她。
太夫人与侯爷的确是面和心不合,一些心结怕是一辈子也解不开,但在明面上,太夫人对侯爷从来是客客气气,断然不会为了一个丫鬟开罪侯爷的。而以侯爷的心狠手辣,发落人的法子……
她开始瑟瑟发抖,已看到了自己的下场。她匍匐在地,连连磕头:“侯爷,奴婢罪该万死,被猪油蒙了心,才鬼使神差地受人唆使加害夫人……奴婢但求一死,还请侯爷从轻发落……”
霍天北问道:“受谁唆使?”
“是穆姨娘。”夏莲不待他继续询问,便已和盘托出,“穆姨娘给了奴婢五百两,要奴婢把两味药混进抓来的药材,还让奴婢把斑蝥粉一点点加到汤药里面。”
顾云筝的笑容愈发落寞,原来一条人命,只值五百两,随即目光微闪。
穆姨娘原本也是太夫人房里的丫鬟,丫鬟便是在府中混得风生水起,却无一不是身世孤苦、家境贫寒的。这样的人抬了姨娘,换做别人家可能会多一些进项出手阔绰,可是在定远侯府,作为被霍天北丢在一旁不闻不问的妾室,境遇改善的程度就很有限了。
思及此,她轻声叹息,“死到临头还是谎话连篇。”
夏莲急切地道:“没有,奴婢没有。夫人,奴婢句句属实啊。”
霍天北问道:“说来听听,穆姨娘的钱财从何而来?”
“……”夏莲一愣,到此时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是啊,以往只顾着羡慕穆姨娘因容貌出众一朝飞上枝头成了府里半个主子,却没意识到这些。穆姨娘本是家生子,家境与她不相上下,做了侯爷的妾室后,每月例银是多了,却也有限。那么,这样大的手笔是从何而来?况且,就算是顾云筝被害死,也轮不到穆姨娘取而代之。
霍天北将夏莲的神色全部看在眼里,明白这不过是个为人利用的工具,同样的,穆姨娘亦是如此。他看向顾云筝。
顾云筝也正看着他,含笑隐晦地问道:“如果有别人询问穆姨娘,她会承认也是被人唆使么?”
霍天北先是赞许的笑,随后才道:“不会。别人会包庇她,她家人的命、她的把柄都在别人手里。”语声一顿,又解释一句,“将你视为绊脚石的,不过三个,其余两个眼下不宜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