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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都知道,蒋晨东是陆先生认可信任的、不论怎样都愿意给予理解的得意门生。他不行。他曾经也是陆先生如获至宝的学生,但在一些事情发生之后,陆先生能给予他的便只有不满,不愿意给予理解、体谅,更不愿意听他解释。

他不是有耐心的人,不听正好,他也懒得解释。便是如此,陆先生对他愈发不满,很担心被他连累、英名俱毁。

也是,他已经连累陆先生了。没有他这样一个学生,蒋晨东、沈燕西、郁江南是他学生的事情早已为世人所知,早已高官得做——没人这么说过,可他知道,除了江南,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度芳菲(2)

最早,因他与家门之间的纠葛,加之陆先生也无意让四个学生扬名,也就没多少人知道他和陆先生的师徒情分。

他手握兵权之后,陆先生不喜他征战时惯于赶尽杀绝的用兵方式,指责他杀戮太重。

这一点,是他永远不能接受的指责——对敌人心慈手软,意味的是跟随自己的所有将士作战时间加长,错失战机甚至会让将士们生死难定。敌人的命是命,他麾下将士的命就能儿戏么?要胜就要胜得干脆漂亮,哪儿有时间与敌人磨叽。

也明白,陆先生心里的悲悯是针对所有尘世中人,他做不到,他只为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考虑,要他们跟着自己取得骄人战绩飞黄腾达,而不是一辈子留在西域作战饱经烈日风沙。

他腹诽过:当真是心怀天下,那就让战事平息,让敌国不再发兵侵我国境。做不到这一点,就别指手画脚的。

陆先生向往四海之内皆兄弟。

他信奉犯我者虽远必诛。

两个人这种不同的认知,是神仙都不能改的。

这些年来,陆先生总在担心他会做出天理不容的事,让他帮衬沈燕西、郁江南入了官场,也让那两个人时不时地敲打他几句。

现在,陆先生是不是有意让蒋晨东也入官场?目的呢?还是像以往说过的要压制他的戾气么?

他现在想过清静日子行不行?哪儿还有什么戾气。这是摆明了给他添堵。

惊才绝艳的人,是不是越年长,就越杞人忧天固执己见?估摸着是有心火,得了闲得给陆先生研制几道静心的药膳,老爷子心平气和的,估计就不会再盯着他了。

这些念头在心海飞掠而逝,心绪由烦躁转为平静。他将信放在桌上,用镇纸压住,对蒋晨东笑道:“有话直说。”

蒋晨东也不扭捏,直言道:“我要入朝为官,但不会像燕西、江南一样按部就班往上爬,要走捷径。其实我知道,你不会帮忙,但是想着这件事于你于你夫人也不是没好处,就来跟你说一声。”

“嗯,说来听听。”

蒋晨东却笑,“说好了要畅饮,你却中途离席回府——我还没喝痛快,你也是吧?”

“喝酒好说。”霍天北唤人取酒,“两坛烧刀子,随意准备点儿下酒菜就行。”

蒋晨东这才继续之前的话题:“可以的话,你让你夫人得闲就去拜访一下景宁长公主。”

“你这是要——”霍天北笑开来,“尚宫主,做当朝驸马?”

“怎样?”

霍天北的笑意到了眼底,“可行。但与我无关。”

蒋晨东直言不讳:“也不为你的夫人铺路?你在外面威风八面,她却不见得不受委屈。”

“这话又怎么说?”

“你那性情,和你接触过的官员都清楚,你的事与内宅无关。太夫人和你三个嫂子倒无所谓,可你的夫人呢?不是谁都像江南一样说她识大体是贤内助,时日久了,人们恐怕像燕西一样,以为你忌惮嫌弃她行事乖张有心计,才不让她与人来往的。”

“鼠目寸光的自然会这么想,无妨。”霍天北扬了扬眉,依然在笑,那笑容却透着锋芒,“你刚到京城,可能还不知道,不经我允许,谁也不能在我面前说我夫人的是非。第一次,我容着;第二次,我提醒。没有下一次。”

蒋晨东神色微滞,之后点一点头,从容地道:“我只到你提醒这一步,放心。”

丫鬟在室内设了圆桌,奉上酒菜。

霍天北起身相请,“来,尝尝我私藏的烧刀子味道如何。”

“你这酒鬼私藏的酒,味道定然不错。”蒋晨东随着霍天北过去落座,“上次与先生相见,他说也只有你能陪着他喝个痛快,还说五个学生,怎么只出了两个与他一样的酒鬼。”

霍天北挑眉轻笑,“五个学生?”

“你还不知道啊。”蒋晨东爽朗的笑着,“也难怪,我也只听先生提过两次,没见过。那孩子今年才十四岁,先生说跟你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不是说长得太像,是性情酷似,那份俊美也是万众挑一的。最要紧的是,先生似乎特别钟爱那孩子,提起来就赞不绝口——你听他什么时候夸过我们几个?”

“改日我们见见。如今能入先生的眼的人,实在是少,想来日后是个胜过你我的人物。”这话是霍天北的心里话。

“的确。”蒋晨东语声戏谑,对陆先生的称谓从先生变成了老爷子,“老爷子最近几年更挑剔了,在他眼里,我们四个简直一文不值。”

霍天北也笑,“尤其是我,老爷子怕是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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