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宁丞支走后,谢秋山提起了他此行的目的:“院长妈妈,我这次回来想问你一件事情。我小时候是被收养过吗?”
院长惊讶地张大嘴巴,神情有些无措,她下意识地往办公桌走了半步,又退了回来,眼中满含泪水:“嗯,你确实被收养过。怎么突然提起来这件事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没有。”谢秋山摇摇头,安抚性地在她背上拍了两下,“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早就忘了,只是前段时间忽然冒出来那段记忆,像做梦一样,一时间有些恍惚,所以我来问问您。”
他把院长扶到沙发上坐下,院长吸了两下鼻子,眼泪落了下来:“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很后悔,我当时应该等他们把证件都办好在把你送去他们家,是我没有做好调查……”
福利院办了那么多年,有很多孩子都被领养出去,谢秋山是她从小带到大的,这孩子虽然内向话少,但是聪明懂事,也没有任何缺陷。那对夫妻在一群孩子中挑中谢秋山的时候,院长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男人是小有名气的音乐制作人,女人是高中老师,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京市人,家庭条件优渥,谈吐有礼,性格稳定,女主人喜欢孩子,身边人的评价也很好。
当时她还觉得谢秋山终于遇到了属于他的家,便在各种证明下来之前将谢秋山送到了他们家里,后来家访几次见谢秋山过得好,也就一直没有催过他们□□明,只想着在上学前办好就可以了。
但她没想到,那对夫妻有了孩子之后,居然会把谢秋山送回来!
他们听信了一些封建的说法,在身边养着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上天就会给他们送来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
那对夫妻确实如愿了,但被送回来的谢秋山却更加内向,整日缩在自己的小角落里,饭量也下降许多,原本体型正常的孩子瘦成皮包骨,还进了医院。
院长每天都在后悔那时的决定,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她每顿饭都亲自盯着谢秋山吃,想着法的逗谢秋山开心,这种状态持续了两个月。
某个夏天的中午,院长外出回来,第一时间就是去问谢秋山的状况,老师满脸惊喜地带她去食堂:谢秋山一个人在角落吃饭,吃了满满一小碗。
他自己收了碗筷,自己抱着被子睡觉,睡醒之后看到院长,那双瘦弱的小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很小声地告诉她:“我可以自己吃饭睡觉了,院长妈妈,你不用担心我。”
她可怜的孩子,哪怕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依然懂事到让人心疼。
“我真的,很抱歉。”
面对着长大的谢秋山,院长再次泪如泉涌。
谢秋山其实对那些事情没有印象了,但随着院长的讲述,那时的记忆也浮现在脑海中,院长压抑的哭声钻进耳朵里,落进心底,勾起谢秋山悲伤的情绪。
他做了个深呼吸,缓缓道:“对那时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但我记得那个弟弟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了要被抛弃的觉悟,她怀孕的时候,我就想离开了。幸好他们把我送回到你身边,继续待在那里,我也只会是他们孩子的佣人。”
这次事件后,福利院对于领养的审核更加严格了,为更多孩子筛选了更合适的家庭,但每次有孩子被接走,院长都会想起谢秋山的经历。
她这一生行善,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她希望那个家庭过得不好。
但他们有那么优越的条件,再差也不会比孤苦无依的谢秋山要差。
院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谢秋山给她递上纸巾,嗓音也有些沙哑:“放心吧院长妈妈,我现在过得很好。”
“我找过他们几次,一开始他们还见我,后来直接将我拒之门外,唉……你现在过得好就够了,不要被那些事情困住。”院长开导谢秋山,她呼吸不畅,像是鼓风机一样沉重。
“嗯,我不会报复他们的。”谢秋山垂眸,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院长妈妈,您也不要再为这件事情难过了。”
院长嗯了一声,转过身去擦眼泪。
谢秋山一直等到她哭完,走出办公室的门,宁丞就站在门口,神色严肃地看着他,微微动了下唇,似乎有话想说。
谢秋山冲他笑了一下,“小橙子呢?”
“外面玩呢。”宁丞的声线有一丝颤抖,像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他向前走了一步,张开双臂,道:“我肩膀借你。”
“少来。”谢秋山似笑非笑地在他肩膀上推了一把,扫到宁丞眼角的泪水,调侃道,“你比我更需要肩膀。”
“那你把肩膀借我吧?”宁丞用肩膀蹭着他的胳膊,抬手擦了下眼角,“我想哭。”
“别搞这些煽情的东西。”谢秋山举起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放低声音,说,“我没事,我很好。”
宁丞嗯了一声,钻进办公室找卫生纸擦眼泪,里面的院长妈妈刚止住哭,被他这么一刺激,又哭了出来。
两个感性的人哭成一团,谢秋山只能折返回去,一边一个安抚他们。
宁丞哭得满脸眼泪,抱着谢秋山的胳膊,愤愤道:“那些家伙现在在哪儿,我要搞他们!”
院长妈妈苦口婆心:“别让仇恨束缚了你,你自己活得开心才重要。”
宁丞:“我咽不下这口气!”
院长:“不要为了人渣把自己的未来搭进去。”
宁丞:“我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情,顶多让他们吃点苦头。”
院长:“那也……”
谢秋山捂住宁丞的嘴,用纸巾在他脸上胡乱擦了一把:“你闭嘴吧,我不需要,我连他们长什么样都忘了。”
宁丞揽住他的腰,伏在他胸前哭:“我去查。”
“少来。”谢秋山敲了敲他的脑袋,“松开我。”
别在这里趁机揩油。
宁丞呜呜呜地哭着,哭得院长都不哭了,他还在哭,谢秋山就这么任由他抱着,衣服都被眼泪浸湿了,他既无奈又动容,揪着宁丞的头发柔声道:“你别哭了,待会儿眼泪鼻涕全抹我衣服上了。”
谢秋山:“那些小朋友看到了会觉得你是个怪叔叔。”
“……”
宁丞松开他,眼泪止住了,但还在抽搐,他边擦眼泪边说:“谢秋山,我有点喘不过来气。”
“哭那么久能喘过来才怪。”谢秋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