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张幺幺轻声说着,神色也平静,可到底唇瓣抿紧了些。
她是个极有防备心的人,当初真茵突然找上她,她也曾起过疑,可,那是孩子,与她侄儿一般大的孩子,却下毒害她……
她的眼皮动了动,忽然就觉得有些冷。
郁林肃突然牵住她的手,似是看出她的失望,笑着道:“媳妇儿,你可知你睡了一觉,却变得更好看了。”
张幺幺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郁林肃见她不信,叫流茴多点几盏灯来,又拿来铜镜给她。
张幺幺随意扫了一眼,镜子里却突然出现了一张她原本十分熟悉,却以为永远失去了的脸。
她一把抢过铜镜,盯着里面的脸瞧了好一会儿,拿自己的手去摸脸,镜子里便也有只手在摸,她去看郁林肃:“这是怎么回事?”
“你自己不知道吗?”郁林肃也盯着她的脸瞧:“你中毒最严重的时候,突然那毒就开始自己解了,然后你的模样也就跟着发生了变化,最后变成了如今的模样。”说着好奇道:“幺幺,这是你本来的样子么?”
“差不多……”张幺幺放下镜子,突然想起了那场梦,所以那不是梦?
仔细想想,之前她进入柳幺儿的身体后就渐渐发生了变化,虽不甚明显,可眉眼间的确慢慢有了她自己的模样,如今,毒素侵蚀了她的身体,她靠自己的执念和毅力逼退了身体里的毒?所以五脏重组,骨骼变化,她因此变回了自己?
还是说,老天并不是要害她,而是要再给她一次报仇的机会?
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依然有些不敢相信竟然又做回了自己。
如此离奇。
郁林肃见她恍惚惊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媳妇儿别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一直都在呢,我一直知道你是幺幺,张家那个幺幺。”
他的手掌宽大又粗糙,还很热,许是身体虚弱的缘故,心头也跟着发软,她忍不住轻声道:“谢谢你。”
郁林肃笑叹口气:“能得你这声谢,便是做什么我都知足了。”
张幺幺忍不住看他,恰这时流茴进来轻声道:“世子,侯爷请您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他答应一声,又问:“让你们熬的药膳可好了,等会伺候少奶奶梳洗,再把吃的端来。”
流茴忙道:“世子放心,奴婢让思葭一直在厨房里看着呢。”
“好。”说着对张幺幺道:“你先吃点东西,我去见见父亲,回来再和你说话。”见张幺幺颔首,便笑着起身离开了。
他走后,流茴扶张幺幺起来,红着眼睛道:“少奶奶,您昏迷的这两日可把大家吓坏了。”
“我昏迷了两日?”
“是啊,您前日刚醒来去看世子,没多久又昏过去了,太医就查出您中毒了。”
“难为你们了。”张幺幺任她扶着自己下地往浴房走,边道:“你和我说说,这两日都发生了什么。”
郁林肃出来的时候雨水又小了许多,曹榭在后面打着伞,道:“您不让围清风阁,之后没多久夫人就叫人请了侯爷去,两人说了歇话,便让人来请您。”
郁林肃的皂靴踩在被雨水洗刷了的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沉稳的踢踏声,他淡淡道:“母亲毕竟姓曹,此番的事情又与她‘无关’,顶多有个御下不严的责任罢了,若无凭无据的围了她,只怕到时曹家反要上门兴师问罪。”
曹榭道:“可若审了曲妈妈,证据和证人也就都有了。”
郁林肃笑,有些讽刺:“还记得子晋的事吗?她继母害死他媳妇的时候,他不也是千辛万苦找到了他继母身边的丫头作证,可最后又如何?那丫头死了,反而落了个诬陷主母的罪名,家中亲人也跟着落了罪。我与他何其相似,便是如今我已成了人人敬畏的锦衣卫,但曹相,树大根深,又何惧甚么锦衣卫。”
“因而便是曲妈妈为了她弟弟敢说些甚么,到时便是我放过了她,你以为曹家会放过她?再者,你以为父亲会为了一个下人的‘诬告’便对母亲做什么?若抱了这些希望,那注定是要失望的。”
“那您……为何要扣下曲妈妈?”
一阵冷风夹杂着湿冷的雨水吹过,拂过他面颊时叫他的唇色也跟着白了一层,眸中染上冷冷寒星,他却不惧这些风雨,眼睛眨也未眨,淡淡道:“一来,她毕竟是母亲身边的第一人,除去她便等于斩了母亲一臂膀,二么……”他笑了笑:“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郁林肃到临安侯的书房时,曹氏已经到了。
临安侯好似又瘦了些,脸颊凹陷,颧骨凸出,眉眼愈发冷沉,随意披着身鸦青色的纻丝暗云纹直身,衬得他身形瘦削如铁。
曹氏低眉顺眼的坐在下手,神色平静。
郁林肃行了礼,临安侯打量他两眼,皱眉道:“你脸色怎如此差?”
郁林肃笑了笑:“父亲不用担心,不过是方才过来吹了几阵冷风罢了。”
“既然没事,那就坐下说罢。”
“是。”说着在曹氏对面斜下手坐下。
临安侯道:“你母亲已经把之前的事都告诉我了,叫你来,便是想问问你到底想怎么办?柳氏可醒了?茵儿的毒你又何时去解?”
说罢便忍不住生气:“一家人难免磕磕碰碰,但你怎么能在那么小的孩子身上下毒呢,她可是你的亲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