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还好,幸亏他已经离开了。
窗外已是艳阳高照,昨夜像是要淹了世界的大雨早就停了,连地面都被太阳蒸腾得一点水汽没有,好似昨晚根本没下雨。
生活还在继续,街口两个不对付的中年妇女仍然见面就掐,楼下那只脏兮兮的小狗还在,昨晚不知道掉进了哪个泥坑里,更脏了。
而本该平行线的两个人在某个过去巧合的节点相交,又迅速扯远,并没有激发什么连锁反应,世界仍然忙碌又平静,没有一丝变化。
唐松灵送外卖的同时琢磨着干点别的,因为突如其来的负债。
他去报警,但看监控录像的时候才发现,那辆突然冒出来的摩托车是辆新车,还没挂牌,雨又特别大,拍出来的东西失真严重,几乎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所以,这个冤大头他是非做不可。
唐松灵很平静得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倒霉,从小到大,怎么着也该习惯了。
那天晚上的大雨像是把他的魂从身体里浇出来了,看似一切正常,其实内里的腐败在那一刻开始加速。
他游离在半空,看着地面那个自己麻木的取餐送餐打电话挨骂,看他机械得吞下两块钱一个的素包子,又穿梭在大街小巷。
看似忙忙碌碌一刻不停,可惊雷下那张掩在暗处精致又熟悉的脸像块顽石一样固执得横在脑中,卡在呼吸道,梗在心间,不管往什么方向看,那双猩红的眼都在视线之内盯着他。
快疯了。
他其实不在池律的公司干活,只是他们公司的一个外包团队,专门干一些危险作业。周天本该去厂里干活,毕竟像他这种社会底层是没有什么周末可言的,即使老板偶尔仁慈一下放他们半天假,也会被各种零工塞满。
即使这样,也是他在工地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以来为数不多的一份像样的工作。
但现在他决定不继续干了。
明知道不会再和那个人有任何交际,当然,除了刚欠下的赔款,但他还是决定辞职,因为有碰面的可能性,昨天下午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惧怕一切和他产生交际的途径,哪怕只是路过。
天刚蒙蒙亮,穆宁迷迷糊糊听见动静,探头往客厅望了望,支起上半身将蒙蒙踢到一边的被子又拉过来盖到肚子上,轻手轻脚下床,掩上房门之后才低声喊住要出门的唐松灵,“今天不是要上班了吗?怎么还去送外卖,再说这大清早的也没人点外卖啊。”
唐松灵往身上套马甲的动作停了一下,“我辞职了。”
“辞职?”穆宁立刻皱起眉头,“这工作是你好不容易找到的,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他说着,又像妥协一样,低低叹了口气,将穆宁拉到沙发坐下,沉重道:“最近......确实遇到事了。”
第90章身负巨债
穆宁本来诧异的脸立马紧绷起来,近乎紧张得盯着唐松灵躲闪的眼睛。
“昨天晚上雨太大,我转弯的时候摔倒,刮了别人的车,把人车灯和格栅撞坏了,现在还没接到电话,但赔款数额不会低,张叔介绍的工作是轻松点,但工资有限,时间成本大,你知道的,我只有高中文凭,只能做苦力,我想赶紧出去找找看有没有更合适一点的。”他低低的声音里满是愧疚,“对不起小宁,你跟着我受苦了......但是这件事我自己解决,你不用操心,我就是卖血卖肉,也不会让蒙蒙和你跟着我受罪。”
穆宁不可置信得看着他,但很快又有一种奇怪的轻松感。
她抬手捏了捏唐松灵的肩膀,安慰道:“说什么傻话,我不觉得是在受苦,这么多年你能陪着我,我已经非常满足了,不管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挺过去,好不好?”
唐松灵垂了眼,握住穆宁的手腕微微用力,良久,才沙哑道:“谢谢你,小宁。”
快七月了,清晨太阳还没露出,热度就已经初显锋芒。唐松灵先送了两单外卖才往医院赶,将明显旧了的电瓶车停好,脱了身上显眼的马甲塞进车后座的箱子里。
住院部平日拥挤的走廊此刻没什么人走动,竟显出几分空荡,初生的金黄色阳光透过尽头唯一一扇窗斜斜铺进来,竟给这灰扑扑的空间染了几分奇艺色彩。
细微的脚步声伴着衣料摩擦塑料袋的悉嗦声从远处响起,不一会儿,一双严重磨损的运动鞋停在病房门口。
唐松灵轻声推开房门,果然不出所料,苗韵已经起身了。
她背对着门口,面朝窗户,脖颈微扬,又在望窗外的天空,也不知道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推门声将苗韵的注意力从窗外拉回来,她循声回头。
那是一张十分枯黄干瘪的脸,双颊凹陷,干枯的面皮像一张皱了的牛皮纸贴在脸上,十年前的风韵和美丽已完全消失在她身上。
“灵娃来了。”她低声道,像是没什么力气。
“妈。”唐松灵走进去将早餐放在床头柜上,一一打开,“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
小米稀饭插上吸管递到她眼前,“先喝点润润口再吃吧,没加糖的。”
苗韵伸手接过,凑到嘴边吸了几口,盯着唐松灵的侧脸看了会儿,道:“你脸色不太好,昨晚没睡好吗?”
唐松灵抬手按了按突突泛疼的太阳穴,“还行,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