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律没再睁眼,只是开口时声音有些干涩,“睡吧。”
床头留着一盏小夜灯,唐松灵看了下,轻声道:“这个也关了吧。”
“开着,也不亮,晚上去卫生间的话方便。”
“哦....”
夜晚十点,窗外黑沉沉的,有夜色做衬,宽大干净的落地窗像镜子一样,映出床上隆起的被子。
静静地,到处都没有声音。
池律闭着眼,听着自己的心跳。
直到耳边呼吸清浅均匀,他才慢慢睁开眼,借着不太亮的夜灯一错不错看着熟睡中的唐松灵。
他侧躺着,这段时间细心养护下脸上终于长出些肉,看着更加柔软稚嫩。
不知为什么,这些时日他总是会生出这样的想法,觉得唐松灵浑身都透着一种很奇异的绵柔的感觉,抱着也软,亲着也软,笑起来更软。
还记得六月初见他时,常年劳作让他看起来有些沧桑,原本嫩白的皮肤比小麦色还要深一些,头发很短,衣服也是旧旧的,不知洗了多少次的运动鞋都被刷得起毛了。
那时候每次看见他都觉得不舒服,下意识逃避,现在想来,那是身体最诚实的反应,就算他再怎么排斥,但这具身体认得这个人,会本能反应地心痛,以至于每次见他,工作都无法集中注意力,晚上总是很难入睡,即使睡着了,梦里也许都是他,因为强烈的惊恐和心悸会一直延伸到醒来那一刻。
后悔吗?
池律不敢认真去想这个问题,他从来不敢设想如果七年前自己在他身边,如果不那么信任所谓的朋友,或者那天晚上他多跑几步发现那条巷子里的唐松灵。
只要有一点点这种念头冒出来,就像人类演化的自救意识,大脑便自动遏制继续深想,但即便这样,痛苦还是会被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摧枯拉朽,满目疮痍。
明明那天晚上他听见救护车的声音了,呼啸而过,但他没看见里面的人。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个很脆弱的人,对方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无意中的一句话,都能让他痛不欲生。
就像现在,掌心下那个不到一寸的腰椎,他能摸得到,这节骨头比七年前变形更严重了。
池律睁开眼,眼睛失焦得看着虚空,半晌,他撑起身体,一只手轻轻拖起唐松灵的脑袋,将被压着的胳膊抽出来坐起身,顿了一会儿,见唐松灵还沉睡着,才动手掀开被子,捏着本来就宽松的睡衣一角轻轻掀起。
“咚——”
心跳猛地跌落,坠得胸腔生疼。
只堪堪露出的一片皮肤,上面布满星星点点的红点,有些地方血色连成一片,他皮肤原本细白,这么看着,竟很是触目惊心。
捏着一角的手指颤抖得厉害,他盯着那处被肆虐过得皮肤愣了很久,回过神放下衣角,又拉了被子把他包严实。
然后下床,踉跄着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