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关系算青梅竹马呢?幼时常常见面、大后杳无音信,算青梅竹马吗?邻里寻日相处,互有厌恶龃龉,算青梅竹马吗?一方有意、一方无情,算青梅竹马吗?”
“所谓青梅竹马者,是要先有总角之谊,然后才能两小无猜,倘无情谊在内,又如何能消解嫌隙,以至亲密无间?”
“世人总以为一对小儿女一起长大,便会互生欢喜,可相处得宜者尚且鲜有,更遑论消长情愫,结为夫妻?”
他缓缓道:“在我看来,这世间因青梅竹马而结缘者,并非自幼相识之故才成了有情人,只是一对有情人恰好自幼相识而已。”
“倘或他们是在长大成人后才相遇,也依旧会喜欢上对方,与他们是否有总角之谊无甚关系。”
阮问颖哑口无言。
她感到一阵震撼和惊讶。
诚然,她很清楚,杨世醒不是因为和她有幼时情谊才对她生出欢喜——哪怕这份欢喜已经成了曾经,但也仅限于她自身,从来没有往他人、往世人的这方面去想过。
更没有想到她一向沉稳的兄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看来,他是真的对心底那位姑娘情根深种,奈何世道纷杂,他们只能有缘无分……
阮问颖默默地想着,有些替兄长感到惋惜。
阮子期倒没有什么憾色:“所以我说你很幸运,小妹。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像你这么好的运气,可以同心仪之人一起长大的,你要好好珍惜。”
阮问颖在心底苦笑。
珍惜……她也想要珍惜,奈何老天不给她这个机会,她又如何能去做?
她苦中作乐地想着,也不知道他们兄妹俩谁更倒霉,是从一开始就没有好运气的阮子期,还是开始时如步青云,却在半途急转直下,最终从云端直接坠地的她。
与此同时,她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她的祖母真定大长公主曾言,皇后虽然与陛下早早就定了亲,但因其自幼被带去边关之故,与陛下没有总角之谊。
而在安平长公主与皇后的谈话中,透露过后者是在长安殿做客时被陛下遇上的,结合之后发生的事来看,那时的皇后应当已经对信王生出了情愫。
脉络很好理解,无外乎是皇后先与信王相遇,后与陛下相遇,终在阴差阳错之下造就了一份孽缘,古往今来,天底下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桩类似的事情。
但是能让真定大长公主如此看重总角之谊这一项因由,不仅在她和杨世醒身上引以为鉴,还在多年后念念不忘,提及时仍然怀有不满,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莫非,皇后当年不仅是与陛下没了总角之谊,还与另外一个人有了这份情谊?而这个人就是信王?
阮问颖在心里胡乱猜测。
她小心地抬眼觑了一回阮子期,慢吞吞道:“的确,这世间鲜有自幼相识能成夫妻者……更有甚者,即使自幼相识,有总角之谊,成了青梅竹马,也难以良缘至终……”
阮子期用一副沉稳的、静候下文的神情看向她。
她大起胆子,迂回试探地道:“我听说,舅母在当年也曾有过一位自幼相识之人,可那个人却不是陛下……”
第101章 以后少在殿下跟前提阮姑娘的名
阮子期一愣, 神情罕见地出现了一点波动。
他看向阮问颖:“小妹何出此言?”
阮问颖含糊道:“无有出处,就是随便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又见阮子期态度暧昧,没有直言否认,对她也不说斥责荒谬之语, 胆子便又大了几分, 追问道:“果真确有此事?”
她会有此一问,并非存着什么乱问一气、误打误撞的心思, 而是自有思量在。
依真定大长公主之言, 皇后早在去往边关之前就与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定了亲, 却先遇到了信王,并在与其倾心相许之后才遇见陛下, 想来中间差了很长一段时日。
这样的经历, 在长安城里怎么样都是说不通的,只能是在边关。
她的大哥常年跟随父母镇守边关, 与皇后同是阮家人、同在青州, 虽然相隔了一代人,但怎么说也有着这层特殊的身份在, 还是很有可能听到什么的。
最重要的是, 他不会怀疑她问这些话的背后原因。
当年之事,最清楚的知情人莫过于安平长公主和真定大长公主,太后与镇国公或许也知道大部分,但阮问颖不可能去问他们,一旦被反问她询问这些话的缘由,她就答不上来了。
不像和阮子期。首先, 她不是刻意提出这个话题的, 是和他聊到了青梅竹马与夫妻姻缘, 才说到了这事, 前因后果顺理成章。
其次,她也不用担心对方“不可胡言”的责备。因为根据她兄长曾欲退婚的行为,他并非恪守陈规,又和她在刚才来了一场差不多是推心置腹的谈话,她问点小小的问题不算过分。
果然,面对她进一步的追问,阮子期没有多少迟疑,只说了一声“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流言蜚语”,就道:“舅母当年跟随祖父前往青州,途径多地,遍阅边塞风光,相识之人何其繁多?纵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我又如何知晓是哪一个,并告诉你?”
而一确定了他的态度,阮问颖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我听说,那个人是信王。”
阮子期默默地看了她两眼。
他沉吟片刻,道:“你既有此一问,想来心中早有猜想。你是个聪慧的,旁的话我也不多嘱咐你,只告诫一声,有些事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都只能在心底想,万不可说到外头。”
阮问颖亲近一笑,心中流淌过几许温暖:“是,小妹谨记大哥之言。”
等待了半晌,不见他有下文,又小心续问:“那……当年之事……”
阮子期面上闪过一丝无奈笑意:“看来你是不见青山不罢休了,好吧,那我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你。”
“舅母当年的确是在边关认识的信王,不过只有几面之缘,非是自幼相识,不知为何被他人在后来牵强附会,有了各种莫名的流言。”
阮问颖听了一呆,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她最先怀疑阮子期是不是在骗她,又觉得不像,就想着是不是他也不知晓里头的实情,而后才细细揣摩他话中之意,敏锐地察觉了几个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