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官秉笔如实评价,未必锐意进取,守成绰绰有余。
可惜好景不长。
晋侯偏爱美色,正夫人去世后,宠爱妾夫人和庶子,不惜设计削弱智氏,将嫡子送往上京为质。
种种行径令人发指,事情传出,国人无不大哗。
不忍见晋国基业受损,先君旧臣轮番觐见,苦口婆心劝说。怎奈晋侯一意孤行,固执己见,硬是将唯一的嫡子送出国,形同驱逐。
林珩初至上京期间,数次有信送回,晋侯却不闻不问,沉湎同宠妾寻欢作乐。
不耐烦老臣的说教,他开始重用有狐氏等新发迹的家族,陆续将旧氏族排挤出朝堂。
公子长非嫡非长,因是丽夫人所出,身后站着有狐氏,就被允许参政,每每立在晋侯身侧。若非多数氏族阻拦,怕是晋侯早就上疏请立林长为世子。
时间过去九年,朝堂上下潜移默化,逐渐习惯了公子长的存在。
然而,就在有狐氏和丽夫人踌躇满志,希望能进一步推公子长上位时,林珩平安从上京归来,还被天子赐爵授官。
无论天子本意如何,明面上注重正统,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事情传回肃州,旧氏族无不振奋,新氏族则如晴天霹雳。
边城易主的消息紧跟着传来,失去好不容易得手的铜矿,有狐氏更是勃然大怒,大骂先氏无能。
屋漏偏逢连夜雨。
晋阳的智渊忽然上疏,字字句句不落犬戎。多年埋下的耳目一朝杀尽,针对晋阳智氏,有狐氏竟成了聋子和瞎子。
“必须去见君上!”
不想动静闹大,有狐氏家主未出面,派三子入宫探一探晋侯的口风。
有狐显求见,晋侯没有拒之门外,只是不到一刻钟就被遣出。走出殿门时,有狐显满面阴沉,显然此行极不顺利。
想到晋侯所言,他不由得心头发紧。
“孤竟不知有狐氏能为如此。”
人言晋侯昏庸,多年受奸佞蒙蔽,身在漩涡中心的有狐氏却一清二楚,实情绝非如此。他们分明是国君手中的刀,用得顺手且罢,不顺手随时可以丢弃。
有狐显绞尽脑汁为家族辩解,晋侯不置可否,未知信还是不信。觉得不耐烦,直接将他挥退,也未道出对有狐氏的处置。
不敢多言,有狐显只能离开,回到家中再从长计议。
宫门落锁,有狐氏的马车穿过城内。
铜铸车轴牵引车轮转动,镶嵌铆钉的车轮压过路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掌灯时分,天色昏暗,道路两旁亮起火把。
巡城的甲士和国人擦身而过,铠甲鲜明,麻衣灰暗。甲士威严雄壮,手持长矛步履整齐。国人行色匆匆,怀中抱着麻布袋,里面盛装做工得来的粟米。
遇见氏族马车,路上行人纷纷止步,退后让至两侧。
几个调皮的孩童追逐打闹,突然间跑出巷子,不慎冲到马车前。驾车的马奴双目一立,挥臂甩出长鞭:“滚开!”
鞭梢刮向孩童,破风声近在咫尺。
又一道鞭影袭来,啪地一声,马奴手中的长鞭被卷走,飞向对面的马车。
劫后余生,孩童没有哇哇大哭,而是强忍着恐惧跑向路旁,被家人抱进怀里。
马奴认出对面车上图腾,立即禀报车中的有狐显:“郎君,拦路者是陶氏。”
有狐显正闭目养神,不断回溯国君所言。
马奴的声音传入车厢,他睁开双眼,狭长的眸子浮现暗色,命跪在脚下的小奴传令:“甲士开道,撞。”
新氏族和旧氏族的矛盾逐年激化,不仅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平日里也是水火不容。
陶氏同智氏结盟,无疑是插在有狐氏心头的钉子。
今日诸事不顺,正有怒火无处发泄,陶氏刚好撞上来,有狐显决定出了这口气。
“郎君有令,甲士开道,撞。”
小奴年方总角,模样俊俏,雌雄难辨。声音清脆悦耳,道出的话却令人胆寒。
马奴闻言凶横一笑,表情狰狞,双手操控缰绳就要撞向陶氏的马车。有狐氏私兵纷纷张开强弓,锋利的箭矢指向对面,一声令下就要开弓。
对面车中是陶廉,官至中大夫,是陶氏家主最小的儿子。见有狐氏来势汹汹,他毫不示弱,下令私兵冲上前:“杀!”
陶氏以刀兵著称,族中私兵擅使长刀,刀背厚重,刀刃锋利,战中能斩断马颈。
双方人数旗鼓相当,彼此势均力敌,一场械斗难以避免。
负责城防的下大夫急匆匆赶来,面对肃杀气氛,一时间焦头烂额。
“如何是好!”
他不知该如何劝说,也没有办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方迎头碰撞,拉车的骏马发出嘶鸣,砰地一声,在道路上膨开大片血雾。
战马正面强撼,冲击力堪比惊涛拍岸。
驾车的马奴同时松开缰绳,徒手抓向对面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