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可笑。
“竹简虽已不存,还有证人在世。玉堂殿的婢仆归来,一切终能真相大白。”林珩再度拿起银筷,从盘中夹起一块点心,没有送入口中,而是一分为二,任由碎屑掉落,犹如将仇人腰斩车裂。
正夫人出事时,莲夫人尚未入宫,不曾参与其中,所知皆是从他人口中听闻,自然没有任何畏惧。
其余人则不是这样。
丽夫人漠然不语,宣夫人神态平静,嫣夫人欲言又止,被宣夫人拍了拍手,到底垂下目光。
珍夫人愈发沉默,在她之下的几名妾夫人神情紧绷,惊惶之色一闪而过,又被她们强压下去。
“诸位夫人无需介怀。”林珩话锋一转,眉眼含笑,语气温和,使人如沐春风,“当年事自有罪人去担,夫人们谨守本分,照顾好诸位弟妹,自能安心居于宫内。”
国太夫人自始至终不曾插言。
直至妾夫人们受到威慑,她才满意地放下银匙,示意婢女再送一盏汤羹。
听到杯盏磕碰的声响,妾夫人们精神一振,误以为林珩喧宾夺主令国太夫人心生不满。
现实令她们大失所望。
面对众人期盼的目光,国太夫人视若无睹,专心享用厨的手艺,不忘命人给林珩换上一盘点心。
“公子珩所言即为我意。”
婢女移走银盏的间隙,国太夫人取绢帕拭手,声音在殿内响起,犹如一盆冰水浇在众人头顶。
“当年的事草草了结,国君不做追究,实在是糊涂。虽然时过境迁,该惩治的不能放过,罪人理应刑责。”
右班末尾,两名新氏族出身的妾夫人攥紧手指,面上看不出太多,掌心已经掐出血痕。
“还有方才之事。”国太夫人语带刀锋,冰寒雪冷,“胆敢在南殿造次,分明是不将我这老妇放在眼里。既然活腻了,我自会成全。”
国太夫人动了真怒,众妾心中惶恐,忙不迭起身离席,双手交叠伏身在地,恳请国太夫人息怒。
“国太夫人息怒!”
殿内的声音传至回廊,急匆匆赶来的侍人脚步一顿。心知情况不对,向一旁的婢仆打听,对方却三缄其口。
瞧见殿门前的缪良,侍人硬着头皮走上前,张口道明来意:“君上下旨,先氏女幽禁。您看?”
“随我来。”
缪良斜睨侍人一眼,猜出他的打算,索性遂了他的愿,带他进入殿内。
无视伏地请罪的妾夫人,越过不知所措的几位公子和面带忧色的女公子,缪良行至案前,向国太夫人禀报正殿来人,传晋侯旨意。
“君上旨意?”
侍人匍匐行礼,眼角余光瞥见出身新氏族的几名妾夫人,开口道:“禀国太夫人,先氏勾结犬戎罪证确凿,国法不容。君上下旨族诛,四日后行刑。宫中的先氏女免死,幽禁巷道。公子享出继为臣,不许再用晋室图腾。”
一番话落地,宣告先氏命运。
国太夫人颔首,将事情交给缪良:“你来办。”
“诺。”
缪良向殿外示意,四名仆妇走入殿内,拖拽起浑身瘫软的先氏女,抱起懵懂的幼年公子就要退出殿外。
先玉终于回过神来,她拼命挣扎双脚乱蹬,哭着向国太夫人求饶。
“国太夫人,求您救救婢子。父兄所为婢子一无所知啊……”
她鬓发散乱,声音凄厉,被拖出殿外后,仍有哭求声持续传来。见求饶无望,哭诉转为怨恨。
“君上,您好狠的心!”
公子享受到惊吓,当场嚎啕大哭。幼童哭得声嘶力竭,铁石心肠也禁不住酸软。
妾夫人们不免动容,下意识看向国太夫人和林珩。
“缪良,从宫中调派人手照顾公子享起居。先氏女的嫁妆留给他,全部登记造册。”国太夫人无意保留公子享的身份,在物质上却不会亏待他。
“诺。”
缪良领命吩咐下去,会有专人督办此事。
林珩的注意力不在先氏女和公子享身上。
先氏女不提,公子享出生在他离国后,兄弟俩素未蒙面,自然不会有任何情感。
公子享在母亲怀中时,他日日夜夜如履薄冰,更三番五次遭遇刺杀。两人的境遇有天壤之别,硬要表现出怜悯反而是一种伪善。
他可以伪装,但他不愿。
注定要走一条血腥之路,何必强装满身清白。
求饶声和哭声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
殿内一片寂静,妾夫人们伏跪在地,汗如雨下,动也不敢动。
林珩扫视众人,目光落在丽夫人身上,对上仇恨的双眼,忽然掀起嘴角,声音打破一室静谧。
“闻公子长为先氏求情,父君如何处置?”
妾夫人们早早来到南殿,尚不知朝会情形。先氏族诛已令她们骇然,不料还牵连到公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