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敢?”楚煜声音极轻,唇角的笑始终不曾消失,“厉公弑父,车裂叔父六人,杀兄弟十三人。哀公杀叔父不成,反被毒杀,血脉不存。桓公亦曾杀亲。”
随着楚煜一桩桩例举,国太夫人满面骇然,体内的血仿佛被冻结。
“你、你不能……”
“我能。”
扫一眼抓住衣袖的手,楚煜好整以暇地掰开颤抖的手指。
“父君若是不在了,我便送两位叔父入君陵。几位堂兄弟素来孝顺,理应自请殉葬。”
掰开最后一根手指,楚煜笑看国太夫人,看着她抖如筛糠,轻声道:“大母以为如何?”
国太夫人脸色青白,抖得不成样子。既是寒冷也是因为惧怕。
“疯子,你是个疯子!”
“大母,越室向来如此,否则也不会在厉公时被降爵,两代后方才复起。”楚煜探出手,手指擦过国太夫人鬓角,捻走一片雪花。
“我、我给你解药。”
如果面前是越侯,国太夫人绝不会松口。可楚煜不是越侯,不是孝顺她,纵容她多年的儿子。
国太夫人不敢赌。
她承认自己害怕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在楚煜的注视下,她颤抖着摸向右耳,取下唯一留在身上的饰物,一枚金环。
手指被冻得发僵,她的动作不慎利落,扯下金环时伤到耳垂,留下一道豁口。血珠压向镂雕的花纹,覆上一层浅薄的暗红。
“里面是解药。”
楚煜拿起金环,晃动几下听到声响。挥手召来侍人,道:“送国太夫人回殿。”
“诺。”
两名侍人走上前,一左一右搀扶起国太夫人。见她膝盖处洇出暗色,分明是摔下台阶时受伤,两人却不敢声张,只能小心地移步,将她送回暗室。
房门关闭的一刻,楚煜的声音再次传来,令国太夫人悚然一惊。
“大母,解药最好有效。父君不能恢复如初,我一样会从叔父身上讨回,言出必行。”
“什么?!”
意识到楚煜言下之意,国太夫人扑向房门。奈何门上已经落锁,无论她如何用力,房门始终紧闭。
暗室锁住她的惊慌,也锁住她的咒骂和叫嚷。
风自门缝袭入,覆灭微弱的灯火。
光明隐去,室内彻底陷入黑暗。
国太夫人困在黑暗之中,焦虑侵蚀内心,情绪变得暴躁。后悔不断升起,撕扯恐惧和愤恨,逐渐失去控制,令她陷入癫狂。
楚煜返回正殿,将解药交给医,命其检查后喂给越侯。
医手捧金环如获至宝,小心取出里面的药丸在鼻端嗅了嗅,还用指甲刮擦少许粉末送入口中,确信能用才喂入越侯口内。
越侯陷入昏迷,无法自行吞咽。医熟练按压他的脖颈,确保解药顺利滑入胃中。
楚煜守在榻边,整夜没有离开。
直至东方破晓,暗夜退去,榻上的越侯终于睁开双眼。他的身体虚弱无力,动一动手指都很困难,好在目光清明,神智完全恢复。
见越侯翕张嘴唇,楚煜倾身靠近,关心道:“父君,您要什么?”
“阿煜,使晋。”越侯费力开口,声音沙哑。
“使晋?”
“结婚盟,公子珩。”
思量越侯之意,楚煜低声问道:“父君,嫁越室女入晋,还是我娶晋室女?”
越侯尝试活动身体,微弱地摆摆手,沙哑道:“你,公子珩,结盟。”
“我同公子珩?”
楚煜复述越侯之言,一念闪过脑海,终于明白父亲的意思。
他惊讶地看向越侯,破天荒愣在当场。
越侯醒来的消息暂未传出宫外,松阳君和钟离君困在家中,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异常焦躁不安。
夜半府邸被围,两人披衣起身,各自召集门客商量对策。
门客们如坐针毡,心知关乎国太夫人给越侯下毒一事,都不敢轻易开口。
松阳君府上,有一门客心直口快,当面问道:“下毒一事是否同家主有关?”
“当然无关!”松阳君斩钉截铁。
“能向天地鬼神立誓?”门客豁出去,誓要问个一清二楚。
“有何不敢。”松阳君言之凿凿,没有半点心虚,“我从未想过害大兄性命。”
见他言行不似作伪,门客松了口气。联系目前的处境,不禁苦笑一声,对松阳君道:“现如今,您只能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