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大军未至,岭州城已是人心惶惶,风雨飘摇。
城头之上,守城的甲士眺望远处,发现游荡徘徊的黑骑,有心开弓予以威慑,奈何弓弦绷直僵硬,根本拉不开。
“这还怎么打仗?”
一名甲长走过,恰好听到士兵的抱怨。他上前两步立在女墙后,逆风眺望城外的黑骑。想到侥幸逃回都城的主簿,深思对方口中对晋军的描述,心中突然生出主意。
他安抚地拍了拍甲士的肩膀,命人另取一张弓给他,随即快步走下城头,求见负责城防的阮力,献上刚刚想到的计策。
“城头泼水?”
“正是。”甲长认为此计十拿九稳,“冬日寒冷,滴水成冰。水泼城头,则冰覆城墙,必能阻挡晋军架梯攀援。”
他以为自己献出良策,能解都城危机。哪料想阮力根本不予采纳,更斥责他胡言乱语。
“一派胡言!”
“军将,晋军连下数城,士气正盛。但其长途奔袭,必然人马疲惫。不能一战而下,定会削弱士气。若能固守城池,待其疲敝再趁机杀出,未必不能取胜。”
甲长并不气馁,还想据理力争。
奈何阮力根本听不进他的话,怒斥他是旁门左道,所言不足采用。
“战必堂堂正正,何能行此诡道。来人!”阮力不想再听,召唤门外私兵,手指满脸不忿的甲长,怒声道,“将这鸡鸣狗盗之徒押下去,不许他再入府!”
甲长被私兵反扭手臂,双眼圆瞪,怒视阮力:“阮力,你顽固不化,不肯纳谏。岭州城守不住,你就是郑国的罪人!”
“押下去,除甲胄,夺剑,降为军仆!”阮力暴怒,出言重惩甲长。
私兵吃了一惊。
对甲长而言,这不仅是惩罚,更是奇耻大辱。
果不其然,甲长眼底充血,三名私兵差点按不住他。
奈何猛虎难敌群狼,他被架起四肢抬至院中,几名私兵按住他,另外几人抢走他的佩剑,卸掉他的甲胄,其后将他丢出府外。
砰地一声,甲长摔下石阶,滚落到雪地之中。
失去一身甲胄,他身上只有一件夹衣,里面填着芦花,并不能完全保暖。
他从地上爬起来,反手抹去脸上的污痕,盯着紧闭的大门,凶狠道:“士弓今日立誓,必报此仇!”
吱嘎一声,府门开启一条缝。
一名做家奴装束的男子探出头,瞧见狼狈的士弓,奚落道:“还磨蹭什么,快滚!”
话落,他竟朝士弓啐了一口。
换作今日之前,以两人的身份,给家奴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但今时不同往日,士弓惹怒阮力被降为军仆,今后断无生路。
士弓看向脚下的污迹,牢牢记住今日之耻,转过身走入雪中。
在他身后,家奴放肆大笑,口出恶言:“甲长如何,有战功又如何,还不是个窝囊废!”
士弓返回城头,众人见到他的样子都是大吃一惊。
“怎么回事?”
面对同袍的询问,士弓摇摇头,蜷坐在避风的墙洞内,始终不言不语。
众人散去后,他裹着甲士特地送来的厚衣,透过缝隙眺望远处,目光闪烁,晦暗不明。
晋骑绕城徘徊,使城内守军不敢出。
趁此时机,智陵和费廉兵分两路,各率前锋骑士横扫乡邑,将村人聚到一起看管,切断城内对外的联系。
林珩率大军星夜飞驰,距岭州城五里,探路的骑兵撞上一支队伍。
陷入重围,私兵抽刀面对马上骑士,后者一眼认出了他们的武器。
“郑国人。”
骑兵策马交错驰过,手中的旗帜在风中招展。黑色的旗面上,赫然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玄鸟。
“速报公子。”
一骑离开队伍驰向大军。不多时,黑色洪流滚滚而来。
林珩行在队伍最前方,风掀起兜帽,黑色大氅在身后翻飞。
距离抵近,他猛一拽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阵嘶鸣,口鼻前弥漫白雾。
“就是他们?”林珩策马走近,身边跟随百名黑骑,时刻护卫他的安全。
“回公子,正是。”骑士回道。
林珩打量着这支队伍,嫌私兵碍事,举起手臂向前一挥。
骑士得到命令,利落解下挂在马背的套索,在头顶甩动几下,套马一样套住私兵,随即调转马头,拖拽着俘虏四散开来。
他们的速度极快,私兵根本来不及抵抗,陆续倒在雪地上被拖走。
马蹄向四周辐射,拖拽的痕迹覆盖其上。
林珩单手弯折马鞭,轻轻敲击掌心,一下接着一下。
五下之后,他耐心耗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