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缀在队伍最后。
十多名小氏族坐在囚车里,部分城民骑着劣马,大多数人只能徒步。
队伍在荒原上前行,一路上马不停蹄,将焚毁的岭州城抛在身后。
城池西南方向,一座高高耸立的土丘前,蔡欢坐在车上,眺望远去的大军,目光紧随玄鸟旗。
直至再也望不见,她才遗憾地叹息一声。
“走吧。”
车门合拢,驾车的马奴挥动缰绳,护卫车辆的甲士甩出长鞭,队伍绕过土丘,同远去的大军背向而行。
车厢内,蔡欢靠着软枕闭目养神,眉心微微蹙着,显然被事情困扰。
禾与苗对视一眼,都是心中惴惴,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阳光透过车窗洒落在蔡欢身上,为她罩上一层光晕。两名婢女目光被吸引,不知不觉竟然看呆了。
马车穿过森林边缘,雪下堆积石子,难免有些颠簸。
蔡欢睁开双眼,坐正身体望向窗外。嫌木窗遮挡视线,索性完全推起,任由冷风灌入车内。
寒意侵袭,她却感到畅快,单臂搭上车窗,另一只手探出窗外,五指张开,似要抓住看不见的冷风。
“夫人,小心受寒。”婢女担心道。
“无碍。”蔡欢略仰起头,任由风吹在脸上,嘴唇有些发白,目光却格外明亮,“归蔡之后,再不会有轻松的日子。”
蔡侯能审时度势,朝中的氏族却不好对付。办不成公子珩交代的事,蔡难以久存,注定落到郑一样的下场。
蔡欢在林珩面前信誓旦旦,事后回想起来,难免为自己捏一把冷汗。
“晋烈公霸道,公子珩凶狠,晋之强有目共睹。蔡不复往昔,唯有夹缝求生。我能早生二十年,或是晚生二十年,晋侯宫内或能争得一席之地。现如今,有心也是无力。”
“夫人,还有两位女公子。”
“她们?不成的。”
蔡欢摇了摇头。
她昨夜曾经试探,答案在预料之中,却也令她失望。
“空有美貌而无智,在国内被捧着,送到晋国只有死路一条。”蔡欢落下车窗,窗扇遮挡住日光,车厢内陡然变得昏暗。
“联姻走不通,送美人无大用,只能在入贡上费心思。”
蔡欢靠向车壁,回忆在营盘中所见,思及攻陷岭州城的神兵利器,心中逐渐有了谋划。
金铜要有,绢、粟和麦不能少。
最重要的是匠人。
让公子珩满意,蔡国才能安稳。
拖延的时间未必长,总好过什么都不做,每日等着屠刀落下。
“端看兄长是不是能狠得下心。”蔡欢低声自语,眉心缓慢舒展。
难题已有答案,接下来便是如何实行。
好在她不是孤身返回蔡国。
想到同行的晋国甲士,蔡欢翘起嘴角。不承想有一天她竟要借晋人之势,在蔡国朝堂上演一出狐假虎威。
“可笑,可悲。”
风过平原,骑士护卫马车驰向西南,向蔡国边境急速行去。
晋国大军也在加速。
数万人日夜兼程,途经数座空旷的城池,郑人由悲痛到愤懑再到麻木,终将面对现实。
郑人心情复杂,对未来充满迷茫。每当看到囚车内的氏族,他们又会满心愤怒。
战场厮杀,落败是技不如人。但郑国灭亡的原因不只是战争,郑侯和满朝氏族才是罪魁祸首。
“粟米供养,就养出这样一群酒囊饭袋,尸位素餐之徒!”
每每思及此,郑人都会目露凶光,瞪着囚车咬牙切齿。
这种气氛下,小氏族们不敢出声,庆幸早早亮明身份,否则生死难料。
大军行至粟水河畔,林珩下令停止前进。
玄鸟旗下,黑衣公子手持马鞭,鞭指冰冻的河面,朗声道:“昔日孝公伐郑大胜,于此处祭河伯。我今灭郑,理应再祭。”
冷风平地而起,呼啸着席卷河道。
风裹着碎雪扶摇直上,刹那凝成龙卷,顶端直冲天际。
“凿冰,祭河伯。”
林珩一声令下,奴隶踏上冰面,挥舞着器具开凿。霎时间碎冰飞溅,钝响声不绝于耳。
关押郑国氏族的囚车被打开,车内的小氏族一个接一个被拉出来,拖拽到冰面上,成排按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