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商人们越行越远,队伍消失在夜色之中。
肃州城内,一辆接一辆马车穿过城东,马奴不断挥动缰绳,驱车驰向晋侯宫。
齐国公子远道而来,依照惯例,今夜宫内设宴款待。
越公子煜,蜀公子齐,蔡使欢以及宋国使臣都将出席。
大小氏族在陪宴之列。各家车辆准时出发,陆续抵达晋侯宫,在宫门前相遇。
费毅的马车先到一步,鹿敏的车辆紧随其后。
两人奉林珩旨意拟定战功赏田一事,近日来频繁会面,关系却未见缓和,反而比之前更加糟糕,变得水火不容。
在拟定章程上发生分歧,两人争执不下,一见面就吹胡子瞪眼,随时随地剑拔弩张。
“费大夫。”
“鹿大夫。”
两人在宫门前下车,互相致以问候。行事一板一眼,礼仪无可挑剔,偏偏能清楚看出态度敷衍,嘴角的冷笑更是毫不掩饰。
赖白和吕勇结伴而至,刚下马车就瞧见这一幕,不约而同慢下脚步。
目送两位上卿进入宫门,两人才舒缓紧绷的神经,对视后干笑一声,遮掩尴尬和心虚。
论理,他们身为新氏族,本该和鹿敏共进退。
怎奈费毅实在不好惹。
最重要的是,君上不喜氏族无故相争。
今日官爵因何而来,两人心知肚明。事情该避则避,不会硬着头皮往前冲。
“时移世易,如今不比先君在时。”吕勇叹息一声。
“慎言。”赖白出声提醒,向旁侧努了努嘴。
吕勇瞬时噤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就见绘有智氏图腾的马车出现在夜色下。
驾车的马奴身强体健,一双手臂尤为粗壮,不亚于小氏族家中私兵。
护卫车辆的私兵皆佩半甲,没有骑马,跑步跟随车辆竟无一人掉队,抵达宫门前也未见气喘。
吕勇看得眼热,赖白也极是羡慕。
“不能比啊。”
两人异口同声,艳羡的情绪如出一辙。
智氏马车停在宫门前,车门推开,智渊和智弘先后步下车辕。
同为勋旧的几家上前问候,大多意气风发。新氏族们各自收回眼神,行出数步仍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谈笑声。
氏族们结束寒暄,陆续走入宫门。
智渊和陶裕走在一处,雍楹和田婴并排而行。
陶廉把住智弘的手臂,探头看一眼他的身后,笑道:“未见你家麒麟子?”
“另有要事,君上知晓。”智弘言简意赅,没有透露太多。
陶廉耳聪目明,思及百工坊的变化,想到城内抓捕的奸细,心中一派了然。
“君后继有人。”
智氏郎君声名鹊起,尤其是在伐郑中立下大功的智陵,以及将掌一县的智泽,在年青一辈中赫赫有名。
相比之下,自家儿郎名声不显,也无更多建树,陶廉很是心焦。
遥想君上归国之前,陶氏和智氏并举,且智氏退居晋阳,陶氏稳在肃州,声势更胜一筹。
怎料局势瞬息万变。
智氏时来运转,族内人才辈出,家族有再兴之势。陶氏虽为上卿之家,却是后继乏力,逐渐被费氏、雍氏等追逐乃至赶超。
回溯往日,陶廉锁定一切的源头。
陶氏呈递的氏族名单。
自那以后,君上显然对陶氏有所顾虑。
时至今日,君上几次颁发新政令,陶氏未唱反调却也态度保守,反不如新氏族得重用。
智氏改弦易调,成效显著。费氏、雍氏和田氏也不再因循守旧,朝堂根基日渐稳固。唯有陶氏仍在故步自封。长此以往,陶氏势必走向没落。
行在宫道上,陶廉一心二用,一边同氏族寒暄,一边为家族前景担忧。
见他神情不属,智弘目光微闪,主动岔开话题,提及战功赏田等事。
“君上定三日之期,至今章程未完……”
氏族们走向大殿,尚未登上丹陛,已能见到火光通明。
乐声从高处传来,是众人熟悉的雄浑豪迈。
在场氏族同时收敛情绪,自动分成左右来班,如同朝会的位次一样,提步登上台阶,走入辉煌的大殿。
公子弦由侍人引路穿过宫道,恰好见到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