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吸引众多目光,成功掩盖了零星出城的飞骑。
同一时间,蔡国都城内,陶荣站在驿坊前,面对宫内来人,傲然道:“我前日拜见蔡侯,侯避而不见,言卧病。短短两日,病愈设宴?”
“君上召见,使君莫要耽搁。”来人对陶荣的质问避而不谈,态度看似恭敬,话中却透出强硬。
“耽搁又如何?”陶荣冷笑一声,态度比对方更加强硬。他拔出佩剑,剑锋直指蔡侯派遣的内史,目光如电,声色俱厉,“我奉君命使蔡,蔡无礼于我,岂非欺晋!是要效郑同晋为敌?”
习惯蔡宫内的口蜜腹剑,遇上晋人的直白,内史失去应对,一时间愣在当场。
反刍话中含义,更是冒出一身冷汗。
晋的强大毋庸置疑。
刺杀一事,蔡本就理亏。晋使咄咄逼人,蔡侯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避而不见。
今日强求其入宫赴宴,以晋人的霸道,暂不能对国君如何,一剑杀了他却非没有可能。
思及此,内史不敢再放肆,连忙躬身低头:“君上设宴诚心实意,使君千万不要误会。”
见他这般作态,陶荣愈发笃定宫宴不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来者不善,他更要闯上一闯。
一声轻音,陶荣收剑还鞘。
“君侯盛意,荣却之不恭。”陶荣洒脱一笑,在蔡人的注目下,提步登上马车。
随从跟在左右,人数不及蔡人的一半,气势却牢牢压过对方。诸人手按佩剑,傲视周围蔡人,不约而同发出嗤笑。
声音入耳,蔡人顿觉羞窘,集体面红耳赤。
队伍离开驿坊,一路行向蔡侯宫。
内史坐在另一辆车内,回想晋使的种种表现,想到蔡侯的谋划,他顿感心中无底。
之前有欢夫人做替罪羊,这次事再不成,谁能为君侯顶罪?
怎奈开弓没有回头箭,蔡已经没有退路。若是半途而废,不等晋动手,楚国就不会善罢甘休,何况还有上京中的天子。
“群虎相争,狐狸莽撞呲牙,当真可笑。”
自不量力终为取死之道。
他突然间看清,却宁愿自己依旧糊涂。
内史越想越是心寒,不禁苦笑连连,满心的沉重终化为一声长叹。
千里之外,肃州城内,公子弦想要不告而别,却被中途拦截,不得不前往晋侯宫。
朝会尚未结束,晋君高踞上首,氏族分两班坐在左右。
公子弦走入殿内,氏族的目光聚集过来,或锐利,或审视,或讥讽,或轻蔑,林林种种令他脊背生寒。
“参见君上。”公子弦力持镇定,压下不安的情绪,正身叠手下拜。
林珩看着他,许久没有作声,也没有唤起。
晋侯不出声,公子弦便只能维持弯腰的姿势。渐渐地,他额角冒出冷汗。汗水向下滑落,垂挂在眼睫,模糊了他的视线。
“昨夜宫宴,公子无意出席。今日又要不告而别。是怪晋招待不周,还是对寡人心存不满?”
林珩微微倾身,冕冠垂落的旒珠闪烁彩光。
他凝视立在殿中的公子弦,说话时语气平和,字里行间却隐藏着刀锋,杀意凛然。
第九十七章
公子弦汗如雨下。
面对林珩的质问,他脑中一片空白。竭力寻找借口,却无一言能为自己脱身。
晋国氏族的目光如有实质,刺在身上钢针一般。置身大殿中央如同被凶兽环伺,公子弦只觉陷入危局,苦思冥想却想不出脱身之策。
“君侯,事情实乃误会。”不能缄默不语,公子弦唯有胡诌一个借口,声称自己并非不告而别,只是想出城一趟。
“哦?”林珩明摆着不信。
“不敢欺瞒君侯,弦偶然知晓清丈郊田一事,心中好奇,想要出城一探究竟。”公子弦急中生智,想到日前听闻的新政,顺势拿来做借口,期望能够搪塞过去。
“公子好农事?”林珩语气缓和,貌似接受他的理由。旒珠垂挂遮挡眉眼,唇角轻勾,不复之前的冷意。
“略懂。”公子弦斟字酌句,心提到嗓子眼,愈发小心谨慎。
“善。”林珩轻笑一声,视线扫视殿内,在勋旧和新氏族间衡量,最终选定赖白,“赖大夫擅农事,寡人委以重用。公子既好田政,无妨与他多加探讨。”
赖氏专职守城门,和绝大多数晋人一样,喜好战场杀敌。从家族发迹至今,族中从未出过农令。赖白身为家主,不能说对农事一窍不通,但也仅知皮毛,同精通相距甚远。
抛开事实不谈,君上说他精通,他就必须精通。身为新氏族,没有此等觉悟如何立足朝堂。
赖白心思飞转,很快参透林珩的用意。不等公子弦做出应答,他率先起身道:“君上有旨,臣奉命唯谨。”
殿内都是聪明人,看到君臣这番奏对,当即恍然大悟。看向脸色微变的公子弦,不免摇头嗤笑,胆敢和君上玩心眼,活该有此下场。
“有劳君侯费心。”抛开所有侥幸,公子弦清楚了解到自己的处境。事到如今,他休想轻易离开肃州城。
“公子客气。”林珩笑意不变,方才的疾言厉色仿佛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