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速步下城头,逆人潮返回城内。穿街过巷来到囚牢,向守门的牢奴出示腰牌,立刻被放行。
“许内史要取信鸟。”见到囚牢内的主事,侍人直接道明来意。
主事查验过侍人的腰牌,取出文书交代他按手印,随后命人去取鸟笼。
“信鸟乃楚间豢养,皆是证物,存取需得谨慎。”
“正该如此。”
信鸟栖在笼子里,看上去无精打采,好在都还活着。
两人当面清点过数量,详细记录在竹简上。主事又叫来两名牢奴,吩咐道:“尔等随行。”
“诺。”牢奴躬身领命,随侍人一同前去城头。两人随身携带抄录的文书,方便随时核对,确保万无一失。
一来一回,耗费近小半个时辰。侍人穿过人群时,意外撞见几名暗甲。彼此素不相识,相继擦身而过,各自消失在人海之中。
来到城门处,侍人短暂掀起鸟笼上的蒙布,确认笼中没有异样才被甲士放行。
三人快步登上城头,尚未站定,就闻鼓声一变。
伴随着急促的鼓点,城外祭台下燃起火光,火红的焰舌跳跃蹿升,漆黑的烟柱拔地而起,顶端膨胀开来,似张开一柄巨伞。
林珩和楚煜站在高处,正在祭祀鬼神,将牺牲投入鼎内。
仪式中途,台下竟然腾起火光。烟气弥漫,随风扩散,刹那间包裹祭台,缠绕在两人四周,蒙住他们的身影。
变故突如其来,众人措手不及。
祭台下矗立方形柴堆,专为在祭祀末尾敬献牺牲。
祭鬼神尚未完成,篝火即被点燃,火星飞溅波及牛羊鹿的栅栏,嘈杂声顿起,分明是有意扰乱祭祀!
火光蔓延至祭台下,随时将要焚烧祭台,困住台上两人。
婚盟祭祀生变,岂非上天不眷?
无论两人是否平安无事,今日事情不能妥善解决,势必要给两国的盟约笼罩上一层阴霾。
想到可能的后果,宗勃然色变,看向纵火的奴隶,恨不能斩成肉泥。
令尹子非面沉似水,目光扫视四周,见受缚的奴隶神情可疑,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很快发现端倪。
他锁定祭台下的巫,手指其中一人,厉声道:“拿下他!”
这名巫身材干瘦,沟壑遍布的脸上绘满彩纹,很难窥出真容。他头顶乱发,一只眼睛被发梢遮挡,眼眶干瘪,眼球已经消失不见。
“抓住他!”
祝忙着召人掘土,势必不能让火蔓延至祭台。
独眼的巫慌不择路,意外冲到祝的身边,心一横,反握骨刀就要挟持人质。
千钧一发之际,破风声自高处袭来,刹那逼近巫的后背,凉意贯穿他的背心,从胸前透出。
巫低下头,看到刺穿胸口的箭尖,下一刻才感觉到痛。
“参见君上!”
山呼声中,巫费力地转过头,就见两道身影步下祭台。行在前的人正放下右臂,袖摆垂落,遮去缚在前臂的小弩。
一身玄服的晋君背光而行,旒珠垂挂,面容模糊不清。袍袖振动间,凛冽的杀机仿似有形。
楚煜慢林珩一步走下祭台,看到被包围的巫,知晓他便是始作俑者,目光幽暗阴翳,瞳孔中浸染森冷血腥。
巫因受伤反应迟缓,挟持人质不成,被祝当场反制。
骨刀脱手,双臂被反扭在身后,肩膀发出脱臼的声响。胸前伤口撕裂,涌出大量鲜红。
扑向祭台的火得到控制,焰舌正在后撤,火光忽明忽灭。
林珩迈步向前,履底踏上烧焦的土层,碾灭残存的火星。镶嵌在两侧的彩宝落上飞灰,色泽稍暗,衣摆的金绣愈发鲜明,几能刺痛人眼。
巫被按跪在地,一同被押来的还有数名奴隶。
城头出现短暂混乱,许放命人扭住击鼓之人,卸掉他的两条胳膊,用鼓槌击碎膝盖,一路拖至祭台下,人已变得血肉模糊。
“祭祀已成。”
起火时,林珩和楚煜不慌不忙,在台顶完成祭祀,礼仪分毫不错。
两人行至台下,穿过火光,都不见半点异色。
走近被按跪在地的巫,林珩抬脚踩住他的头,履底向下碾压,直至巫的面孔变形,嘴里发出模糊的求饶声,鼻腔和嘴角流出鲜血。
“公子此前说过,越国祭祀必有象犀,且有人祭。”俯视呼吸困难的巫,林珩面含浅笑,足下继续施力,没有半分怜悯。
楚煜看向地上的巫,轻笑道:“百年前,先祖曾祭以巫,敬献天地鬼神,时年风调雨顺。”
“甚佳。”林珩拔出佩剑,后退半步,剑锋抵住巫的后颈,“杀巫不祥,然事有例外。寡人以你为祭,敬天地,祭鬼神。”
伴随着话音,林珩持剑向下,贯穿了巫的脖颈。
血光飞溅,浸入焚烧过的大地。
黑暗来临前的一刻,巫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仰视林珩口出诅咒:“凶戾,必亡。”
四个字出口,周围人神情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