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智慧卓绝,煜自愧不如。”楚煜故作惋惜,无需婢女服侍,自斟自饮,三盏饮尽笑容愈盛。
婢女俯身在地,看不到两人的神情,对他们的谈话也是云里雾里。迟迟不见林珩做出回应,她难免心中惴惴,指尖蜷向掌心,额角沁出薄汗。
“君侯,公子弦既醉,不如送出宫去。”国太夫人忽然开口。她手执一柄小刀,缓慢切开盘中的炖肉,动作优雅,别有一股韵致。
“大母所言甚是。”林珩顺水推舟,召来马塘吩咐两句,后者躬身领命,脚跟一转来至席间。
公子弦浑身酒气,样子烂醉如泥,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马塘没有作势扶起他,而是向两旁婢女示意:“搀起,随我来。”
此举正中婢女下怀。
两人齐声应诺,一左一右拉起公子弦的胳膊绕过肩头,稍显费力的将他撑起来,随马塘走出大殿。
这一幕落入众人眼底,智渊望一眼上首,很快收回目光,端起酒盏自饮,状似若有所思。
陶裕也窥出几分端倪,眸光微闪,短暂浮动波澜,很快又归于平静,变得了无痕迹。
雍檀靠近雍楹,亲自为父亲注满酒盏,低声道:“父亲,您以为如何?”
“静观其变。”雍楹平心易气同田婴把盏,始终波澜不惊。
田婴一改平日里的急躁,变得异常有耐性。他饮下盏中酒,持刀切割炖肉,送入口中大嚼。刀子插回肉上,反手抹去胡须上的汤汁,扫一眼消失在殿门后的背影,白眼一翻,嗤之以鼻。
“自作聪明,可笑。”
晋国氏族以凶横闻名于世,但能历经风雨而不倒,迄今立足朝堂,绝对没有一个蠢人。
运气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历数大殿之内,哪个不是火眼金睛,遇事洞若观火。
公子弦自以为得计,实则早被人看穿。碍于不知林珩的打算,不想扰乱国君的安排,氏族们才按兵不动,没有当场揭穿。
蔡欢和卢成位次靠近,身边就是吕奔父子。
四人直觉事情蹊跷,彼此交换目光,很快做出同样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继续饮酒吃菜观赏歌舞,权当一无所知。
马塘行出殿外,婢女架着公子弦紧随其后。
回廊下有侍人矗立,随时听候命令。
马塘随意招了招手,立即有一人走上前,躬身带笑很是谄媚:“塘翁有何吩咐?”
“公子弦醉酒,君上命送他出宫。”马塘背光而立,双手袖在身前,下巴向上抬起,样子极是不耐烦。
看出他的态度,侍人眼珠子转了转,讨好道:“夜深露重,塘翁要伺候君上,不如仆走一趟?”
“算你机灵。”马塘从腰间解下一枚铜牌,随手递给侍人,“速去速回。”
“诺。”侍人双手接过铜牌,样子毕恭毕敬。
目送马塘返回殿内,他笑呵呵转过身,看向两名婢女,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当先迈步走下丹陛。
几人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
回廊下,一名小奴探头看了两眼,确认人已经走远,提起脚步进入大殿。灵巧的绕过侍奉酒水的婢女,他很快找到马塘所在,靠近后拉了拉对方的衣袖:“塘翁,人出宫了。”
马塘抬手拍了拍小奴的脑袋,塞给他一块炙肉:“去外边守着。”
“谢塘翁。”小奴眉开眼笑,带着炙肉离开大殿,没引起任何人注意。
马塘行至宝座旁,弯腰附到林珩耳畔,低声道:“君上,事成。”
林珩笑意不减,继续切割盘中炖肉,口中道:“城门处安排妥当?”
“君上放心,马桂守在城头,定保万无一失。”马塘回道。
“好。”林珩点点头,挑起一块肉送入口中。炖煮的火候恰到好处,肉汁浓郁,仍带着几分嚼劲。
马塘安静退至一旁,略微低下头,存在感微乎其微。若非刻意留神,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
“君侯,公子弦今夜出城?”国太夫人不喜晋酒的辛辣,面前早就换了甜汤。此刻正拿起银匙搅动汤羹,视线落在林珩身上,轻声询问。
林珩对此不感意外。
国太夫人耳聪目明,政治嗅觉异常敏锐。宫苑之内,朝堂之上,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区别仅在于她是否有意理会。
“公子弦狡言蒙蔽于我,企图以晋为刀。礼尚往来,我自然要予以回报。”林珩面带浅笑,神色坦然。
“君上如何安排?”国太夫人放下银匙,突然有了兴致。
“暂不便多言。”林珩卖了个关子,切下庖奉上的鹿肉,亲自送到国太夫人面前,“事情顺利地话,明日就会有消息送回。”
“君上有多大把握?”国太夫人愈发好奇。
“十成。”林珩给出答案。
切下一片鹿肉送入口中,国太夫人细细咀嚼,半晌后咽下,笑道:“既是这般,我便静待佳音。”
两人说话时,一曲奏罢,晋国舞人退出大殿。头插稚羽的越国舞人踏着鼓点走入殿内,同其擦肩而过。
埙声响起,伴随着笛音,中途加入鼓点,初时节奏缓慢,逐渐变得急促,韵律陡然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