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转身,飞速登上马车,命车奴速行。
“先回府更衣。”
“去我府上,更快。”
越侯痼疾在身,两人素服入宫不吉,先往松阳君府上更换衣袍,梳发戴冠,其后马不停蹄奔赴越侯宫。
彼时,越侯精神尚佳,脸色变得红润,甚至能独自坐起身。
三名医却愁眉不展。诊脉之后,断定是回光返照,以越侯的身体状况已是回天乏术。
楚煜守在榻前,亲手喂越侯服药。
“不必了。”越侯推开药盏,命人去殿外守着,“如我所料不错,你的两个叔父很快将至。”
“父君之意,如何做?”
“不着急,观其言行。”越侯靠在榻上,手指交叠,教授楚煜为君之道,“一张一弛,一紧一纵,过当惩,功必赏。钟离君有谋,然气量狭窄,易钻牛角尖。松阳君看似愚鲁,实则大智若愚。两人各有所长,也有其短,不能用需尽早除之,若能用,不失为两把好刀。”
说话间,殿外传来人声。
送葬的侍人前来复命,言诸事已妥,并道出松阳君和钟离君在城外言行。
“松阳君送陶人俑,及陶牛、羊、犬各十。钟离君送玉、铜两箱,未有人殉。”侍人平铺直叙,没有添油加醋,一切如实禀报。
“不出所料。”越侯早有预期,没有丝毫意外。他没有评价两人所为,而是话锋一转对侍人下令,“你去西殿,严守正夫人。我去之后,宣旨正夫人,命她随我入陵。若她不愿,绞。”
“遵旨。”侍人躬身领命,上前捧起写在绢上的旨意,妥当收在怀里。
见越侯没有更多吩咐,他伏地叩首,起身后退出大殿。
他侍奉越侯数十载,素来兢兢业业,从不敢马虎。越侯对他信任有加,也为他安排好后路。
他却另有打算。
“君上,仆要违命了。”
君上薨,他不能再活。为君上殉葬,入君陵才是他的归途。
时近日落,金乌西沉,绯红漫天。
侍人迈下丹陛,正遇松阳君和钟离君联袂走来。
两人逆风而行,袍袖振动,腰间环佩金印相击,流苏缠绕,短暂浮现金光。
大殿内,越侯听人禀报,轻叹一声:“终于来了。”
楚煜随手放下药盏,回身看向殿门。
门扉敞开的瞬间,晚霞坠入殿内,霞光覆上红衣公子,漆黑的双眼映出门前两人,瞳孔罩上暗红,如同血色。
松阳君和钟离君同时一凛,好似被凶兽锁定,下一刻就要命丧黄泉。
两人强自镇定,恭敬走入殿内,向越侯叠手下拜。
换做平日,越侯早已经叫起。今日却迟迟不出声,直至两人额头冒出冷汗,他才开口道:“起,看座。”
松阳君和钟离君直起身,一起看向榻上的越侯。
面色红润,精神尚佳,若非形容消瘦,压根看不出是久病之人。
想起国太夫人被鸩杀,对照越侯的模样,两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四个字:回光返照。
思及此行的目的,两人神情变幻,不约而同起身,面向越侯大礼参拜。
“君上,臣言行有失,追悔莫及。唯求洗心革面,将功补过,望君上恩准。”
两人伏身下拜,额头触地,姿态谦恭之极。
越侯许久未作声,好似在认真衡量两人的态度,辨别话中真伪。
楚煜垂下眼帘,指尖擦过袖摆上的花纹,表情中看不出端倪,唯有唇色殷红,压过一身炽烈。
松阳君和钟离君忐忑不安,额角冒出冷汗,一滴接一滴坠落,在地面洇出暗痕。
两人从未如此紧张,视线被汗水模糊,眼角刺痛,耳畔不住嗡鸣。
未知过去多久,两人几乎要坚持不住时,越侯的声音终于传来,入耳犹如仙音。
“有一件事需尔等去做。”
“唯请君上吩咐。”
“我去后,正夫人殉葬。你二人同令尹奏请天子,请封我子。”越侯一字一句出口,目光锐利堪比刀锋,“能为否?”
松阳君和钟离君没有犹豫,异口同声道:“谨遵旨意!”
为证己言,松阳君当面立誓,天地鬼神为证。
钟离君更进一步,请越侯赐下竹简笔墨,当面写成奏疏,洋洋洒洒数百字一挥而就。
投桃报李,越侯赐两人玉环,保全其身。
楚煜捧起装有玉环的金盒,分别送至两人面前。他面带浅笑,意味深长道:“我与晋侯缔结婚盟,婚盟不破,不会有嫡子。仲父和季父为我至亲,诸兄弟膝下理应繁茂。”
此言一出,松阳君和钟离君都是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