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这些部落首鼠两端,当面答应与他合作,背地里和犬戎勾结,趁机南下侵扰,分明是想发一笔横财。
若非这份战报,他怕是仍被蒙在鼓里。
思及此,许伯转过头,阴测测看向身边的老人,质问道:“政令,你可有解释?”
羌人同犬戎沆瀣一气,彻底打乱他的计划。苦心孤诣多年,一朝付诸东流。他如何不心生恼怒。
政令眉心紧拧,转动腕上的骨镯,速度越来越快。
“君上,羌有多部,近者为东羌。同犬戎勾结的极可能是西羌和北羌。至于狄人,茹毛饮血之徒,纤芥之患,今日俯首称臣,明日即叛屡见不鲜,不足为奇。”
政令自认理由充分,足以打消许伯的猜疑。
许伯却不买账。
他的质问不仅是出于疑心,更是对项上人头的担忧。
见识过林珩的手段,他丝毫不怀疑剑锋一旦落下,他和政令都将尸骨无存,许国也会不复存在。
见政令不解究竟,仍在言辞闪烁一味推脱,许伯怒气上涌,只觉有烈火在胸中燃烧,逼得他双眼发红。
牢记现下场合,他强行抑制情绪,只求不表现出异样。
可惜事与愿违。
不知骑士又说出什么,林珩向马塘示意,后者领命来到队伍中,找到怒意难消的许伯,行礼后说道:“君上有请。”
一言落地,四周陷入寂静。
各种各样的目光刺来,有了然、有疑惑、有冷漠,也有幸灾乐祸。
唯独没有同情。
许伯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会政令,独自驱车去见林珩。
目送许伯的背影远去,政令冥思苦想,猛然间醒悟,面露惊骇之色。
“危矣!”
他终于看清许伯的担忧,怎奈明白得太晚。实在无计可施,只能捶胸顿足,陷入无尽的恐慌之中。
战车缓慢前行,黑甲如潮水分开,自动让开道路。
沿途无声,唯有风过耳畔,呼啸不停。
许伯的心不住狂跳,近乎要蹦出嗓子眼。待他来至伞车前,直面晋国君主,凛冽森然扑面而来,恐慌和惊悸达到顶峰。
“寡人有一事不明,需君伯帮忙解惑。”
“君侯有所问,吾定知无不言。”许伯神情肃穆,开口时斟字酌句,不敢稍有疏忽。
“许室与羌联姻,真否?”林珩掌心覆上车栏,手指轻叩,发出细微的声响。
“真。”许伯点头。此事录于史书,诸侯皆知。
“许国善羌,真否?”林珩继续发问。
“真。”许伯再次点头。他隐约察觉到不妙,心慌的感觉骤然增强。
“羌伙同犬戎袭晋地,害边民,焚村庄屋舍,许伯知还是不知?”林珩向前倾身,目光锁定许伯,眼底凝结霜雪,杀气凛然。
预感成真,许伯顿时打了个寒颤。
他顾不得失态,跳车扑向地面,叠手长揖至地,慌忙道:“羌有多部,许近东羌,与西羌甚是疏远,和北羌更无来往。吾未见真容,不敢言南下羌部为谁,但吾绝无犯晋之意,君侯明鉴!”
“哦?”对于许伯的辩解,林珩不置可否。
许伯压力倍增,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君侯,吾请为先锋,阵斩羌首以证清白!”
前后无路,身陷死局,他不敢再奢望左右逢源,两面捞好处,只想保住性命,不使国灭。
至于击羌的后果,他已无心去纠结。
同羌部撕破脸,割舍数年经营,无异于自断一臂。饶是如此,总好过丢掉性命,国被晋所灭。
许伯豁出去,有意置之死地而后生。
林珩看穿他的意图,一句话打碎他的奢望:“许伯,寡人不信你。”
许伯愕然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寡人前有言,最恶二三其德,左右摇摆。初见寡人,汝便鼓噪宋、曹等试探,欲陷寡人不义。大帐之内,汝自以为得计,欲效太公垂钓,殊不知东施效颦,贻笑大方。前曾放言羌狄对你俯首帖耳,依仗马市欺凌邻国,如今却矢口否认,言羌乱与你无干?”
林珩言词犀利,层层递进,不留丝毫余地,将许伯逼至角落。
许伯脸色煞白,想要开口争辩,奈何真相摆在面前,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
曹、后、纪、巩等国的君臣却大感痛快。
尤其是纪国和巩国。
许国凭借马市掐住两国命脉,纵容羌狄劫掠两国边境,令他们苦不堪言。
晋侯今日面折其非,指佞触邪,实在是大快人心。若非场合不允许,两国君臣恨不能痛饮狂歌,抒发心中喜悦。
“君侯所言,吾不认!”濒临绝境,面临千夫所指,许伯仍要做最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