鹄奔脸色微变,却非恐惧,而是愤怒,夹杂着仇恨,令他五官扭曲。
“我兄鹄起葬身晋地,死于公子煜之手。你来得正好,用你头颅祭祀亡兄!”
说话间,鹄奔单手持剑,另一只手抄起身后的短矛,命甲士驾车冲向松阳君,誓要将他毙于剑下。
松阳君横起长刀,在剑锋袭来时侧身避开。徒手抓住荡来的矛身,手中长刀一递,穿透鹄奔的腰腹。鲜血滑过刀柄,染红松阳君的手背和衣袖。
“威公之仇不共戴天,万世不灭。越室存一人,必灭鹄氏,斩草除根,鸡犬不留!”
话落,松阳君向后收刀。
他的动作极慢,冷意侵袭伤口,痛苦随之加倍。
鹄奔张开嘴,鲜血涌出,吐字变得模糊。拼着最后的力气,他扣住松阳君的手背,艰难道:“越袭楚,师出无名,不义之战,必被天下所指!”
松阳君停下动作,语气森冷:“我兄冬猎遇刺,刺客使用铁箭,上有楚文。楚国害我大兄,此番屯兵邳城,欲在丧期击越,实乃穷凶极恶,人面兽心。越击楚,师出有名!”
鹄奔瞪大双眼,想反驳松阳君的指责,话却说不连贯,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听到松阳君在说:“天子封晋君为侯伯,公子煜同晋君有婚,书信一封即能出征伐,无需再告天子。”
鹄奔气恨交加,大口喷出鲜血,不甘地仰倒在地。
“将官死!”
松阳君跳下车,亲自砍下他的首级,命人悬挂到旗杆上。
楚军战车被包围,少数拼死冲出包围圈,同击退越国战车的同袍汇合,且战且退,向来时路逃去。
松阳君下令追袭,却未能赶尽杀绝,反而损失数十人。
“回撤,穷寇莫追。”
楚军渐远,松阳君命令停止追击。
甲士重新列阵,军仆开始清扫战场。整个过程中,邳城内一片死寂,战鼓声消失无踪,只剩下沉默和绝望。
“公子言,围邳城,楚必救援。援兵至,则战事风闻天下。楚行恶事,奏疏递送上京,天子置之不理。越有悲情,誓要争一个公道!”
松阳君声音激越,越甲齐声高喝。
声音传入城内,守城的楚军终于明白,越军的目的不是攻入邳城,而是以城为饵,使楚落入陷阱。
“公子煜!”
县大夫胸前缠绕布巾,献血透出伤口,在布巾上洇出暗痕。
他握拳捶向墙壁,望向城外的大军,对公子煜痛恨不已,却也生出万分忌惮。
“此人阴险毒辣,行事不择手段,必为公子大敌!”
大军清理战场时,一只信鸟飞过越国边境,振翅划过长空,在地面投下暗影。
信鸟之后,数骑快马超尘逐电,马上骑士背负林珩亲笔国书,向禹州方向飞驰而去。
第一百四十章
邳城战事如火如荼。
继鹄奔之后,陆续有三支援军抵达。
牟城援军被松阳君击退,县大夫甘庆侥幸未死,弃车上马奔逃数十里。另外两支队伍遇见溃兵,知晓城下情况,领兵的氏族下令停止前进,选择就地扎营。各自派斥候往城下打探,没有莽撞冒进。
“军情如火,需书信公子增派大军。”
“越非谋邳城,意在蔑楚。战不善,应早作打算。”
大帐内,甘究和屠岩碰头商议,决定暂不近邳城,避免与松阳君交兵。派飞骑送信公子项,等待下一步命令。
两人定策时,甘庆坐在一旁,样子闷闷不乐。
他自牟城出兵,先两人一步驰援邳城,结果败于松阳君之手。侥幸保住性命,未如鹄奔一样死在战场,首级还被悬上旗杆,也是颜面大损,身边只剩下百余人,被越军追杀,一路上丢盔弃甲,闹得灰头土脸。
遇上甘究的军队,越军不敌退去,他才终得以脱身。劫后余生,来不及感激,就被对方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若非看在同族的份上,如你这般冒进,实应予以严惩!”
甘氏家族显赫,是楚国数一数二的大氏族。两人同为嫡支郎君,年龄相仿,官职爵位相当,名声却是天差地别。
甘究文武双全,身上战功赫赫,被众人交口称赞。
甘庆年少被对方压一头,及冠后蒙家族荫蔽得授官爵,赴任后一直不服气,总想做出一番成绩,誓要一鸣惊人。
邳城被围的消息传来,他顿时摩拳擦掌,认为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立功心切,他连夜点兵出发,一路追风逐电,先甘究一步抵达战场,速度仅次于鹄奔。
也因走得太急,与奔逃的败兵失之交臂。
等他看到城下的图腾旗,认出旗上悬挂的首级,越军已经敲响战鼓吹起号角,如猛虎下山一般直扑而来。
回想起当时情形,甘庆心有余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脸色隐隐发白。毫厘之差,他就要命丧箭下。多亏身上的铁甲,方才能保住性命,只留下几道不致命的伤口。
甘庆沉浸在回忆中,没留意帐内变化。等他回过神来,甘究和屠岩已经结束交谈,后者不打算久留,正起身告辞,准备返回营地。
“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