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氏族之前追随信平君,他们就奔走千里追杀田齐。如今各家调转锋矢,他们没有半分迟疑,马上对信平君举刀。
“随我来!”
花巨一声令下,车奴挥动缰绳,战车飞驰向前。
私兵跑步跟随,洪流一般穿过街道,涌向蜀侯宫。
道路两旁的房舍始终寂静。屋内没有亮灯,也未传出半点声响,门窗后却有目光注视,紧盯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兵变。
氏族率私兵袭宫,动静委实不小,竟无一人向宫内报信。
众人早有默契,即使没有领兵出现也安居家中,别说向信平君通风报信,甚至不曾露面。
氏族如此,宗室亦然。
除了花巨的多方游说,还要归因于连日来的战报。
在与西境大军的交锋中,蜀军连战连败,至今未有一胜。
西境大军分三路袭向颍州,两路速度飞快,途经城池皆望风而降,上自县大夫下至守军战意全无,败局早已注定。
在利益的驱使下,蜀国氏族和宗室联合起来扶持信平君篡权。如今大势已去,为保全性命,双方再一次联手,信平君就此沦为弃子。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花巨回想起和公子路的谈话,想到公子路残废的双腿以及花氏错失的机会,不由得狠下决心。
有前番种种,荣耀和权柄注定被剥离。
今日将功补过,家族或许没落,终不至于血脉断绝。只要血脉还在,终能有复兴的一日。
怀抱着这种念头,花巨组织并发动了这场兵变。
火光照耀下,清癯的面容变得狰狞。周遭氏族皆是杀气腾腾,一个个凶相毕露。
数千人涌向蜀侯宫,声势相当骇人。
氏族们准备充分,无一人泄露情报。直至宫门遭到撞击,侍人满脸焦急的扑入寝殿,信平君才得知消息。
由于战况不利,向邻国求助无果,他派人向上京求救。使臣昨日刚刚离开,不想今夜就发生兵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信平君被侍人唤醒,赤脚踩在地上,双手抓紧侍人的领口,硬是将他提起来,几乎令侍人喘不过气。
侍人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强撑着发出声音:“城内兵变,正、正撞宫门。”
他说得磕磕巴巴,好在内容分明。
信平君怒不可遏,一把甩开侍人,回身拔出宝剑就要冲出寝殿。
走出两步他忽然停住,眼底闪过一抹异样,踹一脚趴在地上的侍人,阴沉道:“去把先君的正夫人带来,还有夏夫人和公子路。”
侍人愕然抬头,对上信平君扭曲的表情,不由得胆丧心惊。他的脖子被勒伤,声音变得沙哑,说话时嗓子隐隐作痛。他却不敢触碰伤处,小心翼翼道:“主君,公子路不良于行,恐……”
一句话没说完,侍人又被踹翻,咆哮声在他头顶响起:“不能走就抬来,拖来!”
眼见信平君有疯癫之兆,侍人唯恐惹怒他丢掉性命,迅速爬回原位叩首,随后飞也似地冲出大殿。
殿外聚集二十多人,既有侍人也有宫奴。
看到侍人脖颈和额头的淤青,不必猜也知道殿内都发生过什么。
“主君有命,带先君正夫人,夏夫人以及公子路。”侍人开口道。
廊下众人不敢违命,各自分头行事。
几名宫奴走在队伍中,暗地里打着手势,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依照常理,上一任蜀侯去世,他的妻子当尊为国太夫人。
信平君篡权,还巴望得上京册封,有意在独揽大权后断绝先君血脉,自然不会照规矩办事。
先君妻妾都被关押,公子路遭受酷刑,公子齐被迫离国,氏族和宗室不闻不问,显然是默许。
“今夜兵变,分明是要弃我。”
“岂会让尔等如愿!”
信平君没有走出殿门,而是回到榻前,找出一直放在身边的衮服冕冠,召侍婢服侍他更衣。
“速!”
婢女脸色发白,因恐惧抖个不停。
信平君感到不耐烦,提剑刺穿她的心口。血色飞溅,吓得周围人魂飞魄散,却不敢惊叫出声,只能颤抖着跪在血泊里为信平君系紧衣带。
一名侍人捧起冕冠,小心翼翼为信平君佩戴。
旒珠垂落,轻轻摇晃,信平君猛然抬脚踹翻了侍人。
侍人摔倒时不慎撞翻灯盏,半张脸被灯油烫伤,额角划出血痕。他发出一声惨叫,捂住脸痛苦翻滚。
信平君情绪暴躁,拔剑刺穿侍人,继而迈过侍人的尸体,大步走出殿外。
鲜红的血在地面流淌,侍人表情痛苦,大睁着双眼死不瞑目。周围人目睹他的惨状,皆心有戚戚焉,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一阵风吹入殿内,卷走血腥气,摇曳残存的灯火。
昏黄的灯光下,侍婢不约而同看向殿门,紧盯信平君远去的背影,半张脸隐于黑暗中,目光明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