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路望着她,目带审视,良久才道:“母亲,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外大父?”
“有何区别?”
“若是你,我劝你打消念头,我能保你平安。若是外大父,劳你转告一句话,花氏灭族。”
夏夫人愣在当场,惊愕地看向公子路:“你说什么?”
“母亲,父君生前上疏天子,请封公子齐为世子。册封已下,不容更改。先时信平君叛乱,我护阿齐离开是尽长兄之责,也是臣子本分。如今逆贼就缚,我掌君印不过权宜之计,待世子入城自当交还。”公子路直言不讳,彻底碾碎夏夫人的奢望。
“我知母亲愤懑,但不该恨错人。究其根本,信平君才是罪魁祸首。还有参与叛乱的氏族和宗室,他们才是应该憎恨的对象。”
“阿路,你难道不想要君位?”夏夫人仍不甘心。
“不想。”公子路摇了摇头,抬手止住夏夫人的话,拍了拍自己的双腿,“不提我双腿俱废,国君宝座上不能是一废人,只道世子,有天子册封,晋侯维护,执掌大权顺理成章。这次能拿下逆贼,盖因西境大军摧枯拉朽,所向披靡。没有这股强风,纵然我智计百出也不可能扭转乾坤。”
夏夫人咬住嘴唇,攥紧双手没有出声。
“母亲,外大父应未告知你,花颜在晋军中。阿齐借他之口传讯,要花氏保全我,否则就诛花氏全族。”公子路一边说,一边抓起被扫落的绢,递到夏夫人面前,“这是世子的信,母亲无妨亲眼看一看。”
看着绢上的文字,夏夫人的心情异常复杂。
“或是假言……”
“花颜未死,花巨也在,当面对质一戳就破,何能假言?况世子有晋侯相助,以兵势强压易如反掌,何必作态?”
夏夫人垂下眼帘,无言以对。
“今日之事,我不计较,母亲回去后,我会派人看守偏殿。世子归来之前,母亲安心休养,不要再出来了。”
“你要关着我?!”夏夫人惊声道。
“母亲,我在保你性命。”公子路失去耐心,当即召人请走夏夫人。
不料殿门推开,正夫人就站在门外。
三人相对,夏夫人僵在当场,面色忽青忽白。公子路无法起身,只能在榻上行礼。
正夫人迈步走入殿内,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即转向夏夫人,温和道:“我知你心中有苦,非是真正性恶。信平君虽败,国内事未平,料是有人进谗言,想借你挑拨阿路和阿齐兄弟。风波不息,隐患犹在,你我为母,理应为子考量。若心中怨恨难平,我代子谢罪,可行?”
“夫人不可!”夏夫人和公子路一同出声。
夏夫人更是满脸羞愧,就要俯身下拜。
正夫人扶住她,握住她的手,其后转向公子路,道:“国祚能保,阿路居功至伟。阿齐归来,我会与他说,与阿路同掌政军。”
“夫人,我无意……”
“就这么定了。”正夫人打断公子路,拉着夏夫人往外走,“你歇息吧。我与你母还有事。”
她的脚步匆匆,压根不给公子路反对的机会。
离得远了,还能听到声音传来:“你上次的绣带我甚喜,用的什么针线?”
堂和数名内侍站在一旁,目光看向公子路,等候他的命令。
夏夫人被正夫人带走,围殿显然不可行。
“退下吧,今日之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诺。”
内侍们退出殿外,公子路靠在榻上,再看田齐的书信,想到正夫人与他的相似处,不觉摇头失笑,笑容里增添几分温度。
蜀侯宫内风平浪静,夏夫人不再生事,使暗中撺掇的氏族和宗室大失所望。
公子路命人多方探查,锁定可疑的几家,暂时按兵不动,只待田齐归来再做计较。
这一日艳阳高照,暖风醉人。
蔚蓝天空一碧如洗,不见一朵流云。
矫健的身影划过天际,苍鹰振翅飞翔,掠过城墙上方,发出一声唳鸣。
大地传来震颤,奔雷声阵阵,声浪直冲云霄。
城头甲士举目眺望,只见地平线处腾起烟尘,尘雾中挺起成百上千的战旗。
阳光垂直落下,照亮镶嵌在旗杆上的金玉,浮华绚烂,流光溢彩。
战车滚滚向前,战马超尘逐电。
马上骑士吹响号角,声音豪迈苍凉,响彻颍州大地。
林立的旗帜中,黑底金纹的玄鸟旗格外醒目。
图腾旗下,玄车浮闪金辉。
耀眼的金光中,玄鸟振翅欲飞。
距离不断拉近,守军终于看清这支大军。
戈矛如林,铠甲森然。行进间井然有序,气势雄浑,好似洪流汹涌而至,逼近颍州城下。
城头守军心生悚然,城民也是惶惶不安。
有人飞报宫中,宗室和氏族也陆续得到消息,纷纷向城下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