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在城内出行多乘安车,车厢窄长,装饰华美。
前方驶来的车辆都是高轮大马,车尾飘扬旗帜,车顶撑起铜伞,车轮两侧凸起尖锥,行进间牵引寒光,分明是冲锋陷阵的诸侯国战车!
战车两侧护卫骑兵,车后是疾行的步甲,各个全副武装,强壮剽悍,奔跑时的脚步声汇聚,上京城为之震颤。
路旁人大睁着双眼,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情绪剧烈起伏,喉咙一阵发干,手脚控制不住地颤抖。
天子休兵近二十年,王师之威仅存在记忆中,无法再具象化。
上京贵族奢侈无度,整日沉迷饮酒作乐,宴会通宵达旦。城内也习惯了奢靡之风,鼓角都变得陌生。
之前诸侯入城,城民躲在家中,不曾亲眼目睹军威,只能通过声音猜测,纵有惊惧也不如眼前震撼。
只见大小诸侯列队出城,战车在前,骑兵分于左右,步甲在后。
每支队伍人数不等,少则百余,多则上千。个别仅有数十人,一样威风凛凛不容忽视。
队伍中旗帜飘扬,或刺绣或绘制的图腾翻转撕扯,纹路反射阳光,冲入视野,刺痛上京众人的眼球。
战车经过人群,中途不作停留。
车上之人衮服冕冠,腰佩长剑,剑旁悬有君印和玉饰,俨然是一方诸侯。
不等城民看清,战车已加速驰过,氏族的车辆闯入眼底,其中一人自车上回眸,仅仅一眼,便是惊心动魄,令人不敢直视。
“黑服,玄旗,是晋人。”
“果真凶极。”
“虎狼之师名不虚传。”
继晋国的车马之后,越,楚、齐等国的队伍先后出现,再之后是吴、蔡、宋等国。
战车庄严,骑兵威武,步甲强悍。
于诸侯国而言,不过是一次行军,国君和氏族率军出城,甚至没有响起鼓角。
换作上京城民,这一幕的冲击和震撼却是非同小可。直至最后一支队伍行远,彻底消失在城门之外,众人仍呆立在路旁,久久无法回神。
“诸侯之强,如斯恐怖。”有人发出惊叹,终于击碎沉默,使凝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
众人陆续回过神来,发现同一个姿势站得太久,竟使得双脚发麻,腿也微微颤抖。稍微活动一下就引起刺痛,顿时一阵龇牙咧嘴。
“莫怪旦夕踏破城门,一夜扭转乾坤。”
路旁再起议论声,只是和先时不同,众人的心情更加复杂。
先前只关心生计,并未想到更多。直击诸侯国军队,目睹大国之强,才知大争之世究竟意味着什么,顿觉心中滋味难言。
这一刻,他们切实体会到上京的衰落。
王师之威终成历史,若没有奇迹发生,上京和诸侯国的差距将持续拉大。
终有一日,四百年的荣光会彻底湮灭。恍如岸边细沙,被岁月的长河吞噬,终将不复存在。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轻叹,声音融入风中,随风穿过长街,流向座落在城池中心的王宫。
诸侯全部离开,出城与大军汇合。
贵族也陆续离宫,但没有马上归家,而是在礼令单信和介卿刁完的带领下召集私兵,奉旨捉拿王子肥同党,他的母族首当其冲。
贵族的车辆穿过城内,难得肃穆庄严,不如平日里飞扬跋扈。城民仍沉浸在诸侯大军带来的震撼中,对这种变化视若无睹。
贵族坊内又起火光,是亚氏知晓脱身无望,紧闭府门引火自焚。
“撞门。”单信驾车停在府前,下令私兵破门,“生者下狱,死者清点数量,不放过一人!”
火光刚起不久,私兵撞开大门,迅速开始灭火。
所幸火势不旺,除了家主的书房,大多厢舍保存完整。私兵蜂拥而入,搜查任何可能的证据,无论竹简、绢布还是兽皮,一概不容放过。
单信紧盯门内,看着私兵抬出箱笼。
刁完站在他身侧,侧头看他一眼,能猜出他此举的目的。
新天子登位,今后必定仰赖诸侯,朝中也会提拔新人。
执政已死,家族绝灭,身后留下权力真空。相比其他贵族,他与单信上位的机会更大。
两人之前通力合作,如今却要展开一番角逐。
刁完收回视线,看向洞开的府门,眼底闪过一抹精光。
先发制人,占定先机,却也会为人忌惮。慢行一步,缜密谋划,未必不能后来者居上。
究竟鹿死谁手,就要各凭本事。
贵族们缉拿王子肥同谋时,王子典三人带上心腹人手在王宫内忙碌,眨眼将正殿翻个底朝天,不放过任何角落。
“屏风移开,床榻也搬走。”
“铜灯,滴漏,桌案,对了,还有木架。”
“检查地砖和墙面,找出暗阁。”
“墙角也要搜,务必仔细!”